余霞无几,天色暗得快。虽已出了关城,鹿临川仍不敢有丝毫懈怠,观六路,听八方,不时吩咐身后挨着陈谦与余童宁等人谨慎行事。
仙露峰怪石嶙峋,参差互出,去了几分白日里的荒凉萧索,却又多了几分夜色下残生将尽也似的煞气。一行人望见不远处的村寨灯火零星,逐一擦亮,心中稍稍宽慰,脚下步子也急了一些。
四野静得出奇,连一丝风声也听之不见,鹿临川忽感一阵熟悉的寒意透过肌肤,直侵骨髓,立时停步喊道:“不好!”
几乎同时,一个冷若霜降的声音响在石壁后头:“探花郎,叶某在此恭候多时了。”
想他青春少艾大器早成,本当是初生之犊,而今竟成惊弓之鸟,鹿临川一听这个声音一刹手足冰凉,颤声道:“叶千琅!”
也不知何时,一钩冷月下竟立着一个人影,一张俊美面孔远比恶鬼修罗更令人心悸。
便是瓮中捉鳖十拿九稳也唤不起他一分喜色,叶千琅依旧一派冷淡神色,只起袖下令道:“本座要鹿临川的活口,别的一概不留。”
隐伏的锦衣卫纷纷得令现身,转眼已将来路去路一概堵住,高迎祥见自己万般小心依然中伏,心知定是有人走漏了消息,当即横刀在手,仰天悲喝:“杀尽阉狗!杀出去!”
这逃亡路上死的死,伤的伤,散的散,而今剩下的几个大多身负绝技。汉儒模样的陈谦出身江南武学世家,以一支判官笔横行天下;而那圆脸方颌的余童宁,也一改平日里秀秀气气的女儿姿态,提了一杆长矛对敌,丝毫不落下风。
更莫说高迎祥膂力惊人,刀法刚猛,见他髯须戟张眼似铜铃,只横刀一扫,便有几个番役削首断肢地倒在地上。
见锦衣卫也非全无破绽,众人信心大增,一鼓作气地连劈带刺,竟自重围中单开一角,几乎突围出去。
这临时调来的兵马并非锦衣卫中的精英,大多只是寻常兵卒,忌惮高迎祥的龙纹宝刀敌之不过,竟颓势渐显,越打越退。
叶千琅始终立在高处,负手观战,见手下一兵卒竟欲弃剑而逃,甩袖便是一掌,那兵卒被一注白气打了个对穿,当即口喷鲜血,僵立而亡。
高迎祥瞧见这幕也不由瞠目一惊,心道这叶千琅对自己人出手都毫不留情,足见他为人之刚愎,行事之狠辣。一念未罢,却见对方忽地腾身而起,步法轻而快,借力踩过那兵卒僵硬的尸身,转瞬已攻至眼前!
鹿临川不顾自己正与罗望缠斗一处,分神对高迎祥喊道:“五阴焚心诀十分凶险阴邪,盟主务必小心!”
高迎祥虽称得上是武艺高绝,到底逊于叶千琅,这一边的鹿临川眼见他愈难招架,当即舍了罗望,挺剑刺去。
另一边的陈余二人也毫不犹豫飞身相助,一时间刀光剑影彼此照应、笔锋矛芒互相帮衬,四人各施绝招,逼取叶千琅命门。
叶千琅以一敌四,五阴真气周笼全身,竟是越战越淋漓畅快。
斗罢数十回合,高迎祥自断一臂,陈谦已经气绝,余童宁半死不活反被擒住,见叶千琅拧住他的喉管,淡淡道:“鹿师弟,你自幼识经礼佛,何不以那身外之物换这孩子一条性命,胜造七级浮屠呢?”
他称他为师弟,显是欲以同门旧情劝降对方,放他们一条生路。
“那东西早已不在我手中……童宁,对不住……”鹿临川看了看遍地残尸,又看了看余童宁那犹显稚气的脸庞,双膝一软跪在地上,此刻他目中恐惧与恨意皆无,只余筋疲力尽之后的坦然与绝望——
突地提起最后一口真气,竟欲以手中断剑了结自己性命。
剑刃与脖颈仅有毫厘之距,断剑却被不知何来的石子击落,随一声脆响掉在地上。
不待寇边城飞身近于鹿临川身边,叶千琅已然拔刀相迎,一式刚中取柔的“飞鸿欲归”攻其不备,直斩对方肩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