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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到简森身边的陆艺思脸色变得更差。差得跟痛经似的,原本一张很漂亮的脸扭曲得厉害,只剩下一副败柳残花。她讪讪一笑,继而战战兢兢地向那个坐着的大爷打招呼,“阿珂……好久不见了。我真的……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你。”
“这位女同志,谁允许你这么叫了。”大爷将摊开的双手往椅把上一搁,跷起二郎腿,一脸阴湿阴湿的似笑非笑的怪异表情,“我怎么不记得和你有那么亲近。”
灯光乍暗。在场的人,单细胞如季米都看出这一男一女一站一坐的两个人非常不对付了。狗血的连续剧里都是这么演的。初恋情人出现在好友的身边,成了好友的女人。相隔多年后两人再次见面,恍如隔世,悔不当初。感情迸发得就像四海求医的人终于找到了家门口小破房子里的老中医根治了多年不举之怪症。在场的氛围就是这个样子。所有人也都这么认定了。于是,简森满面愧疚地甩开了陆艺思紧紧抓着自己的手。于是,作为主办方的费小多率先开了口,“你小子的红杏什么时候出的墙我还一直当你这么棵瘦弱的狗尾巴草死心塌地的插在一片名叫李夏的肥沃土地上呢原来你还有这么一出。”
“她不是我的女人,她是我‘妈’。”倪珂冷笑,“对不对?‘闭月羞花’同志。”
第10章
往后的故事向俗套里发展,陆艺思蹬着高跟鞋含泪离开,简森健步追随而去。倪珂依然一动不动地坐在原位,边做眼保健操似地挤压睛明穴边说,你们点菜吧,刚才挤眉弄眼得扮大爷,我头都疼了。
简森和女孩子分手,总是颇费周章地把责任过错往自己的肩头大包大揽,大有“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高亮气节。若是不幸碰上格外难缠的,他就毫不吝惜地甩出杀手锏,瞎掰一句自己HIV查为阳性生亦何欢死亦何苦只是实在不忍害了某某或某某某这么朵含苞待放的美丽花朵。此言气势如虹锋利胜过倚天屠龙,先前还信誓旦旦要与他“生不同寝死同穴”的小女孩无不闻之色变,立马丢盔卸甲,落荒而逃,把他一个人留在座位上大快朵颐或者哈哈大笑。因此,对于“常在河边走”的简森而言,被愤怒的女人甩耳光的“湿鞋”经历也始终是片尚未开垦的荒原。当然,他对自己的良好记录一直洋洋自得,“好聚好散,最是境界。‘情圣’忒俗,请叫我‘恋爱中的莫奈’。”
但是对象是闭月羞花的陆艺思,他决定快刀乱麻不走以往拖泥带水的路线,直截了当地和她拜拜。追上以后,简森大致说了下分手的原由,“过去的事情我倒是真不介意可是即使我再喜欢你你也不过是件漂亮的衣服倪珂同志是我的手我的足呢他如果不高兴了比我自己不高兴还不高兴所以我们就这样吧”诸如此类的言论,吧啦吧啦慷慨陈词了一番。
陆艺思听完他的话后,双手捂脸,一屁股坐在了湿冷的水泥地上。喉咙里蹦出个很伤心的声音,“可是,我真的想重新开始了。和你。”然后继续连连断断地往外蹦“呜呜”的挺凄惨的音节,肩膀一颤一颤地动。过了一段不短的时间,本就不是磐石心肠的简森,颇为不忍心地走上前把手搭在了她的肩头,轻轻叫她的名字,“陆艺思”。
如雷贯耳一般,被呼唤的姑娘猛然放开了手抬起了头,干净的脸一丝泪痕也找不到。简森一看,抑郁了,敢情刚才她那一抽一抽的是在笑啊,这辈子就没见过这么砸招牌的事儿。陆艺思没有搭理他,反而拿出了化妆包,借着迷迷瞪瞪蛾子黄的明暗街灯,仔仔细细地画了眼线刷了睫毛补了口红,井井有条地让一整套化妆的工序走下来,把原本一张挺素净的脸弄得和一千年狐妖似的。
始终安静站在她身边的简森,不差分毫地全看在了眼里,他挺内疚地想,别是自己这次那么直接把一个好好的姑娘给整疯了。
半个多钟头以后,与先前判若两人的陆艺思重新站起来,在撩人的月色下,看上去如梦似幻分外光彩照人。她满脸脂香缭绕的笑,主动和简森吻别,然后丢下一句“我他妈的真可怜你”,就扭动起水蛇腰,走了。
为提前离开艾弗伊开始职业车手生涯的学生举办送行晚会是艾弗伊的一贯传统。季米向来不喜热闹,意思明白,悄悄地来悄悄地走就行了,不要挥一挥衣袖带来那么一片积雨云了。不过成了晚会总导演的倪珂不同意,不仅不同意,还满校园转悠一见活人就鼓动他们豁出老脸儿上台献艺。
“你们听过大我们几届的那个传奇学长二胡么,人就是在送别晚会上表现得好被大车队威廉米斯破格招去的呢。”
说到那个二胡,本名并不叫这个,他姓舒。但是他喜欢别人这么称呼,因为他出道车坛的时候,他那一个爹妈生的哥哥舒家老大已经在赛车界混得风生水起,人人顶礼膜拜。二胡也是个属驴的犟脾气,人叫他舒家老二或者小舒,他都特别悲愤,胸腔里像活着一条响尾蛇,膨胀的当口还冒出怪音。他经常埋怨自己身为车手体形糟糕腿肚子还没有肚子壮硕,作为一颗精子的时候又不够活跃,怎么就没逮着机会赶早从娘胎里跑出来。
当年的某场送别晚会,一直冷眼旁观一帮子大老爷们在台上又唱又跳“有怪兽有怪兽”的,那时还不叫二胡的舒家老二突然“咣”地推到椅子站起来,颇为不屑地从鼻子里挤出个声音,“你们这群人真他妈庸俗,看爷给你们整一高雅的。”然后他掏出一把二胡,呼呼啦啦一曲《梁祝》,哀婉动人,如泣如诉,在场的人全都懵了。据说就是这支曲子,让碰巧来艾弗伊溜达的威廉米斯的老板魏老头感动得泪洒当场,二话不说拍板把他给签了。
“真的假的?”与二胡也算认识的简森不怎么相信二胡的专业水准,待不明就里的单纯孩子们都被倪珂煽动得回家苦练去了,悄悄问他。
“当然是真的。”倪珂说得那个得意,“我后来亲耳听苏伯伯说的。他说,魏老头觉得二胡把二胡拉得气贯长虹不同凡响。威廉米斯的本部在南方,天气潮湿,他这一拉,兴许能驱驱蚊子。”
费小多准备了个节目,找简森走后门。“您等……等会儿。”简森把他拖到堆满杂物的阴暗旮旯里,然后说,“好了,您可以唱了。倪珂爬在树上挂彩灯呢。您这一嗓子吼得倒轻巧,他一准掉下来。”
“你这是门缝里瞧人呢,谁说大爷我只会唱歌了?”费小多大眼闪闪小嘴撇撇,不满极了。“我这回改诗朗诵。诗我都写好了,走的是‘玄幻风’。”
简森一脸狐疑,说,那你拣一段不那么玄幻的念来听听。我先适应适应。
费小多从兜里摸出张小纸片,就口舌麻利地念起来了。头两句没什么,第三句“我的世界不再有你,像骨盆不再伴有结肠的轻唱,只剩不成寐的夜,与,失禁的泪。”“失禁”两个字还念重音,简森的脑袋顿时“嗡”地一沉,眼前一黑,差点让挺性感的琵琶骨都断成两截告老还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