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传来窸窸窣窣的评论邵衍太自大的声音,大多是没怎么接触过御门席的和美食行业没什么相关的嘉宾,高远听了一会儿就转移了注意,托着下巴盯着赛场里邵衍的动作。
邵衍挑了一只又白又胖的鹅,一块柔软新鲜的嫩鹿肉,手摸到厨台上小一点的那把菜刀掂了掂,最后还是换成了大些的那一把。
赛场内这么多的嘉宾都在使用尽可能小且精致的刀具,邵衍是唯一一个用菜刀的,也是刀具最少的一个。硕大的菜刀被他握在手中看起来很不协调,他的手腕比起刀柄也粗不了多少,握刀的时候手自然下垂,看起来胳膊好像下一秒就要被压断似的。
后方的樱井雄已经完成了河豚肉的切割,放下手中跟随了他整个厨师生涯的独一无二的刀具,发现邵衍终于也有了动作,立刻看了过来,目光落在邵衍提刀的那只手上,嘴角撇出一个不以为然的弧度。
讲解员终于找到了机会,示意摄影将镜头对焦在邵衍身上,自己则酝酿了一肚子好听的话刚预备开口,下一秒眼前刀光骤闪,扑面而来气势让他顿时失声。
什么叫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笨重的菜刀到了邵衍的手上,顿时就变成了听话的小绵羊。邵衍手上运功,几个指尖微动,便将银光闪闪的菜刀玩弄于鼓掌之中。他的刀法其实只是以快为主,但因为功力的缘故,几下寻常的抛掷都像在炫技一样夺目。刀尖因为运上真气,切割时如入无人之境,连剥下鹅皮的时候看起来有一种别样的畅快感。刀势一招连着一招,角度刀刀刁钻,简直犀利无比。这样大一把刀,邵衍使用起来的感觉却比其他厨师们薄如蝉翼的各种类型的刀具都要显得轻灵,光这一手技法,就让解说员不知道该如何评价了。
侧后方的樱井雄已然看呆,愣愣地盯着邵衍的动作好一会儿后,才猛然瞪大了眼睛一掌拍在自己的厨台上:“这是樱狩洞天式!”
解说员正在卡壳,一下被他的声音拉去了注意,正发愁不知道该如何形容邵衍的刀法,立刻上前询问他:“樱井先生对邵衍先生的刀法有研究?”
樱井雄的表情非常微妙。他用不敢置信的眼神盯着邵衍,一边又克制不住对他一手刀法的向往,所以神情又是狰狞又是迷茫。
他喃喃道:“这是樱狩洞天式,是鬼道刀!是樱井家先辈从前来过c国后流传下去的刀法……我看过我爷爷珍藏的刀谱,里面的各种形容……一定是它没错!”
解说员怔愣片刻,听到樱井雄说自己和邵衍的刀法有渊源,又想到对方刚才用的刀法,忍不住问:“那刚才樱井先生用的是不是就是您所说的这个刀法呢?”
樱井雄像是被打了闷棍般一下子回过神来,先是盯着解说员看了一会儿,眼神越来越不甘,脸脸皮都跟着抽搐了起来。
解说员立刻意识到自己问了什么不该问的问题。樱井雄刚才的刀法确实很绚丽没错,但即便是他这个外行都能看出来,邵衍快准狠且极具欣赏效果的刀法比起他还是强出了好几个级别。看着邵衍舞刀,有一种不在现实的荒诞感,毕竟电影电视中虽然经常出现对于刀法的夸大艺术,但现实中,又有谁见过刀柄在指尖一转便剥下整张鹅皮的事情呢?
他目光落在邵衍翻飞的动作上久久无法回神,这样的刀法,想要学会绝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樱井雄对此抱着如此深刻的执念,恐怕是因为如此独一无二的刀法在樱井家已经失传了吧?
“卧槽!酷啊!”
高远情不自禁想吹个响亮的口哨,手指都叼在嘴里了才意识到自己差点做了出格的事。斗篷女掏出随身携带的摄像机对准了邵衍一脸惊叹地拍摄,从表情就能察觉到她已经绷紧的神经。周围那群方才讨论邵衍姿态太傲的人早已失声,在现实中看到这种活生生的电影情节给他们带来的震撼简直颠覆了他们原有的世界观。
逻辑呢?地心引力呢?科学哪去了?!
邵衍迅速剥下了一整张鹅皮,然后剔下了两条鹅腿和鹅胸脯上的肉。他挥动菜刀将鹅肉和鹿肉都切成小片,因为厨台下的工具箱里找不到,又吩咐场内的共用助手为他去外头寻找到两根粗实的木棒。
“他要做什么?”
观众台上顿起窃窃私语,讲解员已经在他旁边转了半天,见邵衍抛了抛木棍结结实实一棍子打在砧板里的肉片上,顿时惊讶道:“他要做肉泥吗?可是厨台上有做肉泥的机器……”
现代有很多东西确实很方便,但邵衍曾经试过用机器处理肉泥,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机器做出来的肉泥和他手打出来的不论从口感还是口味上都略逊几筹。邵衍对食材的认真绝对不比任何一个厨师小少,既然能做得更好,又为什么要退而求其次?
短短几分钟时间,鹅肉和鹿肉便在木棍下成为了一摊厚重细腻的肉浆,鹿肉的纤维已经被彻底打烂,和雪白的鹅肉混合起来,颜色从深红便浅了许多,也更加鲜亮好看了。
邵衍将肉浆放上调料,加入冷透的高汤和一些鹅肝酱搅拌均匀,然后挑了几条河豚和一些豆腐鱼,干脆利落地收拾好,挥刀将河豚切成薄片。
又是河豚,和樱井雄又撞食材了。
樱井雄在他挑选到河豚的时候就面有愠色,看到他处理河豚的手法后眼角顿时抽搐了起来。他扫到赛场周围四处排列的摄像机,不敢将愤怒表现出来,只有低头继续处理他的松阪牛肉。
豆腐鱼被邵衍用刀剃去头和主骨,又用纱布包好挤出完全不含细骨头的鱼肉浆,稍加调料处理完毕,邵衍便起了油锅。
鹿肉鹅肉浆里放上面粉,用肉浆和刚才的一勺高汤揉捏成型,邵衍用一只筷子握着质地还有些稀的肉浆面翻动手指认真地捏着形状,在柔软的面离开支撑未曾软塌下来的瞬间抛入油锅当中,用筷子在煎炸时不断翻动塑性。
非常典型的c国菜做法,和阳春白雪的西式食材处理方式迥然不同,在以做西式菜居多的赛场内独具一格。观赛的c国观众们倒是还好说,评审台上的评委们却已经开始交头接耳地挑剔起重油带给身体的伤害了。
但很快的,便出现了更加重要细节。
经过高温炙烤的鹿肉和鹅肉浆在出锅后开始散发出扑鼻的浓香,两种食材的结合加上少量的高汤和调料,似乎又诞生出了一种新的不同类别的食材。不像鹿肉那样带有腥气也不像鹅肉那样寡淡苍白,这是从没有人接触过的一种香味,像是各种文献中用溢美之词堆砌出来的成果,潜藏在心中最为向往的味道,能瞬间抓住人的注意力。
邵衍不断地在炸,一小部分一小部分的,似乎正在为一个大部件的东西在凑组零件。肉酱炸出来之后是很鲜嫩的半透明的红色,极薄,热气腾腾的香味将一旁正在专心做菜的厨师们都勾搭地频频看过来。邵衍听到里昂的翻译大声问自己在做什么,便顺带炸了一片不大的肉片递了过去。里昂双手还在摆弄面粉,看他这样,非常自然地探头用嘴来接。厨师们虽然是竞争对手但因为惺惺相惜变得非常融洽的关系让观众们觉得很有意思。
“唔!!!”
里昂满脸惊叹地咀嚼着肉片,被口中从未感受过的奇香立刻征服。他连连点头表达自己对这口美味的欣赏,还觉得不够,伸出自己沾满面粉的大拇指朝邵衍用力摆了摆。
邵衍笑着摇了摇头。
解说员用力咽了口口水,出于职业道德的原因并不敢像里昂那样开口讨要,他看着邵衍将煎好的薄如蝉翼的肉片零件排列在盘子里,盯着最大的那一块看了半天,猛然反应过来:“一条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