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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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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曾经抱着阿都大咧咧站在太子清越面前假作一家三口,惹他不悦,我那时盲目自信,以为他是不好意思,他明明是不屑。若是妖姑娘,恐怕他会跟眼前的徐晏一样,眉梢眼角都是暖意。

徐晏善意提醒道:“小满姑娘,你面目狰狞了。”

我搓搓脸,搓出慈祥的笑容,催促道:“我洗耳恭听,你跟真珠不得不说的故事。”

第42章不懂事的疯子

徐晏说,他一直没有注意到镜楼还有一个叫珍珠的姑娘。镜楼的姑娘个个出众,唱曲儿,弹筝,刺绣,写字,作画儿,演折子戏,样样都比人强。他去那里,心里没有轻狎的意思,他精通音律,觥筹交错间甚至带着几分欣赏倾听姑娘们精彩绝伦的演绎。但是离开镜楼,那些姑娘就只是普通的欢场姑娘,而他,是惹得楚国两位公主大打出手的世家公子徐晏。

他的友人看上一个姑娘,愿意出五百银贝买她做妾,镜楼的老鸨百般推诿,友人不悦,埋怨姑娘过于拿娇,若不是有一副让人印象深刻的好嗓子,她的姿色也不过就值一盅雨前清茶。他顾自口不择言,一个广口大花瓶猝然摔碎在他脚下,姑娘站在楼上,脸上覆盖白纱,声音清脆爽利:即便是隔夜茶,也由不得你喝!

老鸨大叫:珍珠,你疯什么?

真珠缩回脑袋,过了一会儿,又露出来,冲着徐晏笑弯了一双月芽眼儿。

徐晏说其实真珠本名就叫珍珠,只是最初,他理所当然地以为是“真珠”这两个字,取自银河昨夜降醍醐,洒遍坤维万象苏。疑是鲛人曾泣处,满池荷叶捧真珠。(成彦雄《露》)她从未纠正,甚至后来不论刺绣还是写字作画,落款都是真珠。

庙会以后徐晏不再去镜楼,真珠心里长了草一样,坐不住,她开始频频往外跑,希望能跟徐晏偶遇,但是偶遇这种事,若不是有心人设计,哪是那么容易的。她兜儿里揣着徐晏落在镜楼的一方锦帕,没头苍蝇一样在街上踅摸一个多月,才终于打听到徐晏的行踪。但是等她寻过去,徐晏公子已经带着小厮离开了。

徐晏看着窗外半开的木槿花,回忆道:“……光天化日追着我的马车一路狂奔,从前梁门一直追至朱雀桥,追的鞋子都掉了,两只纤瘦的脚掌黑乎乎里掺着一抹血红……可是追到又如何?我还真能看上她不成?却竟是还我锦帕,她站在窗外咬唇不语的模样真不像我在镜楼里看见的盛气凌人摔花瓶的那个……”

徐晏叹道:“她似乎疯魔了,徐府跟镜楼一个在城东一个在城西,她竟日日跑来假作跟我偶遇。她跟徐府的总管门童攀交情,打听我的行程,世人戳她的脊梁骨羞辱她,她也不理……我那时夜里睡不着觉,常常坐在屋顶上发呆,我一遍一遍地回想日里的一言一行有没有不周到的地方,那些视而不见的人,那些所谓的肱骨之臣,我一个都不会放过,反正我本来就是个短命的,我怕什么。世人都说徐家徐晏恬静寡欲天质自然。啧,都瞎了眼……那时她就徘徊在院墙外,可是我连多看她一眼都不愿意。若不是徐晏世家公子的名头太响,我恨不得让总管乱棍把她赶走。”

我问当年发生过什么事儿。

徐晏手指轻轻划拉着阿都娇嫩的脸儿,缓缓道:“告诉你也未尝不可,反正当年事,最多半年,便会人尽皆知。堇和六年,明玉公主一见钟情徐庭之,并于当年中秋宫廷夜宴借酒委身。徐庭之休妻于重阳,其妻徐甄氏重阳当夜刺杀明玉公主不成,悬梁自尽。”

我想到破落客栈里凄苦长眠的长平公主,忍不住骂道:“同样是公主,有人深明大义,有人齁不要脸。”

徐晏问:“你知道为什么我娘刺杀明玉公主不成么?”

“为什么?”

“因为我起夜看见她在明玉公主房外徘徊,我喊了她一声娘。”

我咋舌,转而愤愤道:“明玉公主欺人太甚,你爹都已经把你娘休了,她有没有必要当夜就住进来。这是你娘心软,徘徊不定,要是我,门外先挂一把锁,确保谁都打不开,然后直接点火,他们不给我活路,那就都跟着我去死。”

徐晏笑道:“难怪真珠愿意跟你说话,你若不是有一颗七窍玲珑心,就是纯粹狗腿。”

我忍不住再次看向桌上那杯隔夜茶水。

徐晏说他娘其实并不是想杀明玉公主。方才提到的版本,保全楚国皇室的颜面,保全徐家祖宗的颜面,也塑造出她娘敢爱敢恨的刚烈形象,是他与祖父相互妥协的结果。

明玉公主早在中秋之前,就遣人给徐甄氏下了□□,至重阳,徐甄氏毒发身亡。

徐家的族谱上根本就没有休妻的先例,徐庭之根本就没有休弃徐甄氏。

徐晏看见她的时候,她走得跌跌撞撞,原是要找夫君求救,但是她的夫君正在明玉公主房里翻云覆雨,她额头抵在他们门上,听着里面剧烈的喘息,缠绵情话,哭得不能自己,徐晏含喊着“娘”跑到她面前的时候,她眼泪成河,七窍血流如注……

她没有敢爱敢恨,她甚至一直都不知道那明媚动人的明玉公主住进徐府,不是想跟她学制陶,是看上了她的夫君。

徐晏说,一国公主肯定不能做人妾室,徐家书香门第,也断断没有休妻之说,明玉公主想下嫁,只能自己想办法。

我问:“后来你爹顺水推舟了?”

徐晏反问:“你看后来我长成蔺安城“但得徐晏一顾,胜珠珍”的世家公子,有人提过我生母么?”

我摇摇头,就连真珠,提起徐晏的背景,也只是说他父亲徐庭之的继室是当朝楚炀帝的妹妹,明玉公主。

我喃喃念道:“喜新厌旧的男人都该浸猪笼。”

徐甄氏的死,徐晏的祖辈父辈,谁都知道有蹊跷,但是谁都不敢追究。他们趁夜掩埋了徐甄氏,埋在祖坟边角妾室的方位,所有伺候过徐甄氏的全部赶出蔺安城,终身不许踏入。他们喜气洋洋迎娶明玉公主进门,殷勤地替她修建公主楼,就建在徐甄氏卧房的原址上。

真珠对徐晏纠缠不休的时候,徐晏正在抹去毒杀明玉公主的痕迹,用得是同一种毒,只是徐晏用的剂量小,且断断续续,混在各路功效不一的补品里,并不显眼。楚炀帝对这个公主不算看重,也没有深究。

我听到这里,简直要替真珠掬一把辛酸泪。徐晏空有一副恬静寡欲与世无争的欺世皮囊,心里全是仇恨,她蹲守在他家墙下,她跟着马车一路狂奔,她花车上笑得明朗赤诚,全是枉然。

徐晏说,明玉公主以后,便是徐庭之,徐庭之以后,还有徐敏之,他的二叔,然后是徐从之,他的三叔……徐敏之趁着徐庭之心思烦乱之际,着人把徐甄氏埋入祖坟妾位,徐从之擅自修改族谱,把徐甄氏降为妾室,因由批注为善妒。徐家旁系的几个叔伯他也没忘,楚人讲究死者为大,他们竟就在他娘的棺木前巴结明玉公主,声称徐甄氏不过是小门小户出来的制陶女,死不足惜。他的祖辈或许真是楚国的肱骨之臣,但是他的父辈不过是趋炎附势的奴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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