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工时间,工人零零散散走回那排铁皮房子,有人手里捏着两个泡沫饭盒,有人手里夹着烟。田遥站在铁皮屋前,像块石头,静静立在那里。
工地上鲜有女人,有也是粗糙的中年主妇,路过的男人不由多看了她几眼,田遥浑然未觉,只专注过滤过往的面孔。
等到铁皮屋只有人出,没有人进,田遥也没有看到周坤那颗光溜溜的脑袋。
有只蓝色塑料水桶在视觉范围内停了一下,田遥望过去,只见一个皮肤相对不那么黝黑的男人在盯着她。他脸上还残存着少年人的稚气,田遥看着,不由得想起了当年的杨凯。
田遥向他走过去。
“请问,能帮我找一下周坤么?”
少年将手里的毛巾搭到肩膀上,说:“你要找我们头儿啊——现在是找不到的,头儿在外面逍遥呢,你要找他晚上再来吧。”
田遥说:“那他晚上什么时候在?”
少年:“不定啊,早的话八~九点,晚的话,通宵也说不定。你找他有事?”
田遥:“嗯。”
少年挠挠脸颊,皱了下眉头,说:“要不,我帮你转告一下?”
田遥看了一眼少年身后的铁皮房子,走得近了,铁皮那股原生的冰冷感更强了一些。
田遥摇摇头,“不用了,我明晚再来吧。”
“那行。”少年提了提水桶,说:“等坤哥回来我跟他说一声。”
第二晚,田遥特意请了假。她下了公车,沿着丽水路一路走过去。
丽水路的街边树上都悬了条形彩灯,七彩交映。巷子口七零八落站着些浓妆艳抹的女人,田遥经过,浓重的香水味险些熏晕了她。
走了不久经过一个棋牌社,红底白字的悬挂牌匾写着红鹰棋牌社。从蒙灰的玻璃门看进去,绿底黑边的牌桌边坐满了人,田遥只随意掠了一眼,便继续往前走。
有两个男人拉开门走出来,等田遥走远了,其中一人才收回目光,指了指田遥的背影,对身边那个长得像屠夫的男人说。
“全哥,你看那妞,不就是上次酒吧那个吗。”
上次田遥拿烧开的汤水泼他,金伟全的小腿被烫伤都留了疤。
金伟全舔了舔牙,伤疤处又似灼烧起来。
田遥在工地又碰见昨天那个少年。他光着膀子,只穿了一条蓝黑色牛仔长裤,倚在一个柱子上跟人聊天。他瞥见了田遥,跟另外几人说了几句话,像猴子一样挠了挠脸颊,走了过来。
“啊——你是昨天来找坤哥的那个。”
“嗯……”田遥点头,“请问,他今晚在么?”
现在刚好晚上八点。
“真不巧啊。”少年说,“坤哥刚出去不久呢。”
田遥:“……那他什么时候回来?”
少年想了想,说:“过一会吧,刚才他好像说就出去买点东西,应该一会就回来。”
“是么。”田遥垂下眼,轻声说:“那我等他一会。”
她语气淡淡,不气不恼,好似等待对于她来时候,根本算不上什么事。
少年抿了抿嘴唇,面露不忍,“要不,你给他打个电话催催?”
“……”她哪里来的电话,即便有,她也不会打,因为周坤知道是她,定然会拒接。“不用了,等他忙完,我不急。”
“那随你。”
少年扔下一句,便回到那根柱子边。
八点多陆续有小贩推着三轮车过来,卖炒粉炒面,水果袜子手机,等等。卖手机那摊,喇叭一遍又一遍重复着:“……只要六百九十九,只要六百九十九……”
田遥站在边上,有个只穿了一条裤衩,披了一件格子衬衫的中年大叔经过,他多看了她两眼,抹了抹嘴唇,不知在想什么。
那个少年时不时瞄瞄田遥,她只是静静站着,像个被老师罚站的学生,却看不出一丝烦躁。他讲了一会话,便转身上了铁皮房的二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