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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务条款的应答,一如既往地繁琐和谨慎,直到周四下午五点,方全部尘埃落定。
晚九点,谭斌终于见到总部最终批准的集采折扣。折扣幅度大于以前任何一份合同,预估的GrossMargin被连累降低了将近五个百分点。
刘秉康在总部的游说起了作用,难得财务部门没有再纠缠中国地区过低的折扣对财务报表的冲击。
按照这个折扣计算,整个集采的FinalPrice,比她从田军那里得到的数字,大约低三百万欧元左右。
刘秉康很明确的暗示,他已从梁副总那里得到确认,普达关于集采的预算,的确非常接近那个数字。
田军给谭斌的信息,还是十分靠谱。
刘秉康一并告诫他的总监们,只要能保证进入Shortlist,名次不要太差就达到目的。随后的正式商务谈判,才是真正发力的时候,此时不可过早暴露实力。
按说形势非常理想,但谭斌照此准备最终报价的文件时,大脑皮层深处,似乎总有一点不安的预感。
因为一切过于顺利,而她难以忘记余永麟那个胸有成竹的微笑,老觉得前方某处有个看不到的陷阱,正张大口等着他们跳下去。
但她又说不出这点不安的源头出自哪里,只能寄望是自己神经过敏。
晚十点,谭斌亲手给商务标书贴上封条,看着助理和秘书一份份装箱,最后密封锁进文件柜,钥匙由她贴身保存。
明日一早,王奕将代表公司送标书去现场,并等待唱标的结果。
走出办公室,谭斌长吸一口气。室外的空气清冷湿润,稀疏冰凉的雨点落下来,带着冬雨萧瑟的气息。
在自己家的楼下,她站在大堂等待电梯,忽然觉得裤脚被扯了一下。
她没有在意,往旁边让了让,一个毛绒绒的小东西凑上来蹭着她,汪汪叫了两声。
谭斌低头,一只几个月大的蝴蝶犬咬着她的裤腿,水汪汪的黑眼睛,正眼巴巴地看着她。
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蹲下来叫它:“小蝴蝶?”
蝴蝶犬两只硕大的耳朵立刻扑噜扑噜动几下,撒娇似的唔唔两声,伸出舌头吧嗒吧嗒舔着她的手。
真的是小蝴蝶。
谭斌盯着眼前那双棕色的浅筒室外靴,慢慢抬起头。
“斌斌,你下班了?”沈培就站在几步远的地方,微笑看着她。
谭斌霍地站起来,“沈培?”
沈培走过来,弯腰抱起小蝴蝶,“我等你好长时间,又加班?”
语气平静得象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你……你……有事?”谭斌反而慌乱无措,不知道说什么好。
她打量着沈培,多日不见,他好像胖了很多,只有眉宇间依旧纯净的笑容,让她依稀记起两年前那个踌躇满志的年轻画家。
沈培正要开口,电梯到了,叮当一声在他们面前滑开双门。
谭斌只得说:“上去坐坐?”
她的房间没什么改变,唯一的变化,是餐桌上方的墙壁上,空荡荡留着四个突兀而醒目的钉孔,尚未来得及修补。
那四幅画被软纸仔细包裹着,正躺在她储藏室的深处。
沈培的目光从墙上飞快掠过,黯然的表情在脸上一闪而逝。
谭斌不敢看他,倒杯温水放他手边,又觉得房间内安静得让人不安,随手选了张CD放进音响。
歌手的声音轻轻传出来:“那天傍晚我走在街边,看着往来如浪的人群,想起曾经走过的岁月,想起曾经热爱的你……”
沈培似受到触动,蓦然抬起眼睛。因为这首歌的名字,就叫做《时光倒流》。
谭斌感觉到不妥,拿起遥控器,把声音尽量调低。
音箱里依然隐隐约约送出清晰的歌词:“我想哭,却流不出眼泪;我想喊,却发不出声音;我愿意抛弃我的所有,如果能时光倒流……”
沈培垂下视线,端起马克杯喝一口,盯着杯中微微起伏的水面,慢慢说:“过几天就要出发去法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