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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膳后,朱络上来侍候,几番欲言又止。我叹了一口气,道:“有什么话,你就直说。”
朱络小心道:“小姐,昨个儿淳嫔跑来请安,您托辞不见,奴婢听她那语气颇为不敬!小姐应该拿出皇后的威严来才是,岂能容底下的妃嫔这般放肆?”
我放下手中的书,懒懒道:“朱络,你不会不知道昨儿淳嫔跑来是为了什么?!她那日在百花园里被英妃斥骂了几句,心里头过不去。她原本是绫妃一派的人,受了英妃的气,不去找绫妃却跑来找我,你还不明白是为什么?这会儿跟我说这些,又有何用?”
朱络怔怔道:“话虽如此,可是小姐既然已经做了这皇后,怎么能如此清淡?”
我沉了脸,道:“朱络,你跟了我这么多年,为何连我的心思都还不明白?后宫之争,向来残酷,我无意卷入争斗之中,为的也不过是自保而已,要想在这后宫独善其身,又怎能事事出头?!”
朱络伏身道:“奴婢明白,只是奴婢见小姐这样被人欺负……”
文阑忽然掀帘走了进来,笑道:“朱络丫头这样为小姐打算,倒是难得了。你也别想太多了,去歇着吧。”
朱络怔了怔,只得退了下去。文阑静静地看着我,道:“小姐当真打算一辈子就这样下去了吗?”
我叹道:“有何不好?至少还落了个清静。”
文阑眼光微动,道:“英妃虽得宠,但锋芒太露,终难善终。小姐由得她们胡闹,可是另有打算?!若小姐真想这样过下去,也没有什么不好,只不过老爷那边……”
我心一沉,父亲向来有野心想独霸朝政,只是文阑今日之言,为何却满是试探之意,难道……想了想道:“父亲可是跟你说了什么?”
文阑沉了眼,没有说话。我看着她说道:“你虽是我的文公子,但素来与司杞交好,若是父亲有什么话,大可以明说。”
文阑低声道:“小姐,世上之事,不是你犯人,人就不会犯你。你贵为皇后,朝堂之上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你的后位,更别说是后宫之中了。小姐若不早做筹谋,只怕以后……不会有安宁之日。老爷……也是担心小姐,殊不知,小姐如今已不是单纯的阮家小姐了,小姐身上系的,可是阮氏一门的兴衰荣辱!”
我沉默半晌,挥了挥手让她下去了。我不知道我还能说什么,也许她说得对,我既然进了宫,就别妄想摆脱后宫之争。当初父亲说,我是注定的皇后,不也成真了?我注定要来为阮家光耀门楣,我是一个没有选择的女子,比那世间最贫贱的丫头又有多少区别?若是平凡人家的女儿,说不定还能寻到一个真心相爱之人,白首偕老,可我……却生来就没有这个机会,没有得到真心真情的机会。
既然得不到,就该放下。只是我的心里,为何一直不甘?明知道皇上心中永远不会后宫中的任何一个女子,我还要去争得他的一时宠爱?我当真要卑微至此吗?
一夜反覆难安,早上起来,又去福寿宫给太后请安,巧得很,正好四妃八嫔都在,见了我纷纷请安。太后让我在她身旁坐了,我打量着底下的这些女子,一个比一个明媚娇艳,恭敬贤良,只可惜,都只是做出来给人看的。相比之下,英妃虽然骄纵,但却是个真性情的人,想来,这也是皇上宠爱她的原因?
坐了一会儿,大家用了茶,我正想起身告辞,突然听到有人唱道:“皇上驾到!”
我暗暗一惊,皇上这个时候怎么会来福寿宫?众人连忙上前跪迎。皇一直走到我身边将我扶起,方朗声道:“都起来吧,不必多礼了。”
皇上见过太后,在她身旁坐了,这才说道:“三日后朕要到云坛去祭天,为母后及苍生祈福。”
太后笑道:“皇上有心了,既然是祭天,就让皇后随皇上去吧。”说着,笑意吟吟地看了我一眼,我只得低头道:“是。儿臣遵命。”
皇上转过头来看了我一眼,面色无波。恐怕他早已经忘了后宫中有我这一号人物了吧。见他看着我,连忙略略笑了笑,他转过头去,没再说话。此时英妃突然站了起来,笑道:“太后娘娘,臣妾还从来没有见过祭天是什么样子呢?臣妾……也想去为太后娘娘祈福……”
太后并未说话,只看向皇上,皇上淡淡道:“此事照旧例,只应帝后前往,英妃的心意朕明了,但祖制不可乱,你……就在宫中祈福吧。”
英妃一怔,只得讪讪退下了。我不由自主地看了看他,喟叹,人说我朝这一代君王,乃历代君主中最为英明睿智之人,看他决断之间,不容置疑,想来的确不假。那我还瞎想什么?就算这后宫真的乱成一团,想必他也能快刀斩乱麻。反正这里的任一个女人,对于他而言,意义都是一样,就是为皇家传宗接代!
[番外:阮心瑜(中)]
安静,安静。安静得连自己的心跳都快要停止。
我看着朱络苍白的脸,突然觉得自己真是蠢到极致!这后宫之中,何曾有过真正的安静?!我一直在自欺欺人,一直在掩耳盗铃,一直在自以为是,如今,终于为自己愚蠢的执着而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我让璃儿进宫来,把她的尸首领走,交给碧叶吧。她们姐妹,终究临死都没能见上一面,枉费她跟了我这么久,事事都为我打算,却没想到竟会落到这样一个下场。
我不想说话,只是看着窗外发呆。文阑子言小心翼翼,也不敢多说。三天以后,紫莲终于还是忍不住,哽咽道:“小姐要好好保重身体,这世上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儿。”
我很清醒,我知道。我知道这里有多少双眼睛在等着看我发怒,生气,痛苦。可我偏不给她们看。太后许我在后宫之中彻查此事,毕竟连皇后身边儿的人都敢下毒,这个人也算是过于胆大妄为。皇上命静妃来协助我,我看着她平静如初的神色,脑子里却突然闪过明南王的脸。
文阑沉思道:“这件事,皇后娘娘心中应该有数了吧。如今得宠的嫔仪不多,就算她们有这个心,也没这个胆儿。四妃中,绫妃资历最老,绝不会如此轻率。至于英妃,虽然骄纵,但心思简单,也不会有这等毒计。剩下云妃与静妃,云妃之父是护国将军燕北翎,与老爷素来交好,也断不会做出这样的事。细想下来,唯有静妃……”
我冷笑道:“好,你要注意淑宁宫的动静,另外……你去帮我找一个人……”
文阑愣了愣,问道:“找什么人?”
我淡淡笑道:“子言得皇上恩准,能在宫中随意行走,前些日子我听她与几个侍卫开玩笑,说绫妃的清和宫中有个侍卫长得与明南王有几分相似,你仔细留意他,找机会安插他去淑宁宫当差。”
文阑应了,又道:“昭德宫这几日太医出入频繁,我担心,怕是有什么事……”
我怔住,疑道:“怎么英妃身子不爽么?怎么不听回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