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女掸动跪垫之声,衣裙脚步交杂之声,颇为热闹。一会儿静下来,只有慕徐姿拨动佛珠的声音清晰可闻。
“佛祖保佑皇上北伐凯旋。”慕徐姿默诵完佛经,轻声祈福,随后又默然半晌。
皇帝一笑,正要走出去,慕徐姿却接着颤声道:“如果皇上有什么意外,佛祖可怜见,千万别让我知道,只求能在皇上之前一刻,抛却这孤独尘世,地下能对皇上笑脸相迎。我只求这一件,其他荣华子嗣一概不要,就算皇上从此再不眷顾临幸,也没有什么……”
“娘娘!”一旁的宫女已然惊呼起来,“不吉祥的话,千万别说。”
“说也说了。”慕徐姿如释重负,“磕了头走吧。”
抛却所有的尊贵幸福,只祈求早死——皇帝觉得慕徐姿有点痴了,傻了,掏空了一切都给了自己——倾听着她的脚步远去,他撩起帐幔走到佛堂外的阳光下,百般的忧虑中又多了一件心事。
“朕打算抬举訸谐两个淑仪。”他道。
辟邪对这种事提不起兴趣,懒洋洋地敷衍,“是。奴婢给皇上道喜了。”
女人想要的东西,男人通常都给不了。长相厮守,白头到老,哪怕是死在一处,对此刻的皇帝来说都没有斩钉截铁保证的勇气。
“都册妃。”皇帝的声音明朗起来,与其说一瞬间摆脱了些微内疚,倒不如说是尽其所能,给喜欢的人恩典和依靠,忍不住有无限的欣慰。
“那么今日就得交给内务府预备。”辟邪道,“至少金册少不了置办。”
“快去吧,谕知内务府之后,两个淑仪的宫里都去报个喜。”
“皇上,奴婢领过旨意,不得往嫔妃宫里走动。”
“眼前没有别人,就是你了。”皇帝笑笑,“给你机会发财,还要挑三拣四的么?”
辟邪无奈,去过内阁和内务府,不情不愿地拖着脚步向椒吉宫走去。门前的小太监看见他不住的点头哈腰,一迭声的“六爷”请入宫内。
“给娘娘道喜。”辟邪笑盈盈叩头,“万岁爷的旨意,也请得了太后娘娘的懿旨,就要册封娘娘为妃呢。”
“是么?”慕徐姿在喜讯之下茫然,漆黑的眼神遥望着远方,更显深邃。
“娘娘大喜啊!”椒吉宫的宫人开始欢呼雀跃,奔走相告,一瞬间便跪了一屋子的人,齐刷刷叩头贺喜。
“皇上怎么想起来的?还说了什么没有?”
辟邪掩饰自己的冷笑,“娘娘聪明,不用奴婢说,也明白的。”
“你们都出去。”慕徐姿向众人微笑道,“一会儿好好乐。”
这便是有要紧话说了,众人风卷残云似地退出门外,殿上只有辟邪一人仍跪在地下。
“有一件事麻烦公公。”慕徐姿道。
“不敢当。娘娘有什么差遣尽管吩咐。”
慕徐姿站起身慢慢踱着步,裙摆流云轻拂,在辟邪眼前飘忽。
“娘娘。”辟邪觉得有些眼晕,忙道。
“啊,公公起来说话。”慕徐姿回过神来,“我有位兄长,名灿、字离姿。现在京营里当差。”
“京营里没有这个人,”辟邪道,“娘娘确定?”
“的确在京营里,不过改了什么名字,便不知道了。他这次一定会扈驾北上。”慕徐姿道,“公公!无论如何,请将他活着带回来。”
“奴婢斗胆说一句,娘娘此言差矣!这件事只要和皇上一提,万岁爷定会将娘娘的兄长调至御前当差,这便绝无有闪失的道理,岂不是稳妥。再说,奴婢是个微贱之人,也无什么本事,京营中不过是监军,插手不得调防的事,如何能替娘娘效劳?”
慕徐姿道:“不,这件事怎么能惊动圣上?公公,你有多大的本事,宫里没有一个人说得上来,如果这件事公公不能办,天下便没有人能保住我兄长性命了。”
辟邪极快地回味了一下慕徐姿话中的意思,笑了笑道:“娘娘这是难为奴婢了,奴婢办不到的事,不能随便答应主子娘娘。”慕徐姿眼中异常深远的神色凛凛逼近,他说了句告退,竟有些顾不得礼仪侧了身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