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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说:“上官先生立了大功,为什么封赏都没有?也不做官呢?”
另一个笑:“就说你不通,皇上穿着黑衣服,是圣人,上官先生穿着青衣服,是山人。上官先生同着皇上做一朝的军师,哪里是官儿们比得上的呢。”
“轻点儿,扰了皇上的棋局。”董肇出来,轻声而威严的说。他看到了我,我忙示意他不要作声,他点了点头:“桂宫殿下,皇上正和上官先生对弈,请跟老奴来。”
我跟着他绕过树丛,走到一道走廊,廊上所开各种形状的镂花窗子,董肇小声对我道:“桂宫请看。”
隔着一道冒着氤氲水汽的温泉,上官和元天寰正在围棋,他们面前有个金刻漏。双方都下子飞快,几乎是我眨了几下眼皮,就下一招。
我这里正好看清两人,但棋盘上的局势,却实在不分明,只看到黑白纵横如阡陌。
董肇正待退下,我叫住他,微笑着问:“董公公,你是不是认识我?”
他那盲目动了动:“桂宫何出此言,桂宫从南朝来北,老奴当然是才有幸瞻仰。”
我拨着自己荷包上的缨络:“你要是知道什么,还是告诉我的好。”
他枯瘦的手指抖了抖:“老奴的眼神不明,才见桂宫那日,突觉得桂宫同家乡一故人有几分说不清楚的相似。后来听桂宫说话的声音,更觉有几分像。世间巧事太多,那人早就亡故了,所以是老奴唐突了,请桂宫恕罪。”
我笑,表示我毫不介怀。元天寰咳嗽了几声,把我全引到镂花窗外的二人身上去。
上官丢下一子:“元君宙可以说是‘满’,但郑太傅可以说是‘溢’了。几十年来,太傅子弟数十人,都封郎官以上。柔然一战,他们非但不鼎力相助,还要掣肘,你也是知道的。你调崔僧固来,不单是为了他女儿和元君宙的婚事吧。太傅不正,则文官皆各自为私。”
他讲这段话,手起落已经数回。元天寰道:“我当然知道,但朝堂事与下棋一个道理。方圆动静,都需在我的掌握之内。郑氏虽骄,不可一日就将其摈弃。五弟行事,也忒急躁了。他毕竟是个臣下,要懂得本分。”我扯住腰带,咀嚼他话里意思,并没有丝毫的温情。
“他是臣。也是少年。你坐视长安城内外的暗流,却丢给他处置。本来就是将他一军。现在配给他一个崔氏女。又是将他一军。”上官语气淡然,但字字如针。
元天寰胸有成竹的答道:“长安城内的事,我最后总能收场。此刻我没有看清,自然只有坐等。五弟也该历练下政坛的风云变幻了。我还活着,他也只能做赵王。这一军迟早是要困他的。至于崔惜宁,五弟若再要拒绝,只能说他还是小孩子,不足以成大器。”他眉头都不皱。与我近日所见的他,大不相同,不但没有病态,还显得优越十足。
上官手捏一个棋子僵了片刻,才放在棋盘上:“别怪我直言,他这次无论如何都是会得罪你的。他即使与崔氏女联姻,和文官们矛盾也不会立刻瓦解。他母舅杨澎任徐州刺史多年,本来就是一个微妙位置。你至今不换,但也没有放心。我劝你先将杨澎这颗棋子收回长安,也便于你历练你的五弟。”
元天寰笑了一下,形容却冷冰冰:“不用,这颗棋子早该废掉,五弟与杨澎保持距离,也是嗅到气味了。”
上官的眉目,好像是雨后的翠竹林,平静而典雅。但他的眸子里,一种痛惜和忧虑却瞬间掠过:“师兄,我之谏,你是一条都不纳呢。”
元天寰略微吃惊的抬头看他一眼:“我这个人,你小时候就该清楚了。我没有当你在进谏,只当你是上官,要是换了孩子,我说话,他们何尝会全懂?”
温泉的暖气隔着檀香木,蒸上我的脸。我想懂他的,我也在努力,我隐约知道会对阿宙不利,但我不知道来龙去脉。元天寰宠爱弟弟,但还是少不了把他也列入棋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