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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水天意兴倦怠地想练练字以为排遣,谁知写下去,一番心思顿时彰显。本是百无聊赖之作,到了纸上便成了一首《子矜》: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纵我不往,子宁不来?挑兮达兮,在城阙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一日不见,如三月兮。。。。。。"萧水天不由自嘲一笑,如一日能当三月来思,倒也不失一种妙处。
此时门"吱呀"一声开了,顺着明亮得有些刺目的光线,萧水天竟看到了一抹早在脑海中出现几千几万次,却始终不相信能真的看见的身影。
妫语,一身水青色的春衫,清丽简洁,雍容而高贵,她负着手立在玄关处,噙着的笑意,让人觉得如梦似幻。
"皇。。。。。。草民不知皇上驾临。。。。。。"萧水天勉强克制住自己的激动,磕头行礼。
"快请起。"妫语唇角含笑,气度随意又不失雍容,目光如织,并不沾一丝方才街上的轻松疏荡之所。"这几日,病好些了吧?"她朝他上下一打量,眼神流露出一分极淡的不赞同来。萧水天原本是个颀长而俊雅的文士,满目的自负从容,怎么一场病下来,就成了这副模样!形容枯瘦,双目下陷,眼神黯淡,似是什么重挫了他的锐气,让他这般颓唐,近于自弃。
萧水天心中涌过一股暖流,他抖着唇叩谢,"谢皇上垂恤,草民,草民已大好了。"话中似乎带着几分委屈得解的哽咽。
王熙见此,也忙在旁道:"萧士可经好生养病啊。皇上此番亲视,可见圣恩浩荡。"
"是。是。"萧水天哽着声在旁应道。
妫语见状,也微微叹了口气,心知他许是为此次因病未能入试而伤神,以致于如此伤身。当下也不另作宽言,只是轻轻道了句,"不错。萧士要好好打起精神来了。制科一试就在五日后,这一次可不能再少了你呀!"
此话一出,萧水天大吃一惊,一双盛满惊喜的眼眸直迎上妫语温和的目光,"皇。。。。。。皇上。。。。。。"
制科入试之员必当是有功名之人,再不然也须是个有封荫的子弟。他一介小民,无仕无荫,怎么能进?这吃惊,连王熙亦是琢磨不透女皇的想法。
妫语笑笑,不以为意,"朕记得令尊萧达曾戍守陈州,颇有功勋。先皇未及封侯。。。。。。朕也是近几日才想起来。便这么着吧,封萧达为靖边侯。"碧落朝荫制,当以侯爵以上,方可嗣爵。此一定名,便是给萧水天平白封了个侯爵。
王熙马上会意,"恭喜萧侯爷。"
萧水天直听得这一句才回过神来,立时磕头拜谢,心中似是炸开一团心花,闹哄哄的,扎人得很。终究是士子出身,那番建功立业的期许是永存心间的。"谢皇上隆恩。萧水天自当竭诚其能,以报皇上提携之恩。"
"呵呵,这下萧侯爷的病该要好得快些了吧?"王熙在旁开了句玩笑。
萧水天俊脸微红,本是消沉的面庞泛起昔日的容光,谈笑生风,"疾者,如火,皇上釜底抽薪,焉有不灭之理?"
到底是聪明人说话。妫语淡淡一笑,眸光朝王熙一掠,后者随即道:"皇上稍坐,臣去吩咐备宴。"当下,王熙便引着闲杂人等退到了竹榭之外,拣了几个亲信守在边上听候差遣。长光与知云自是不能离得太远。
"知云给王大人贺喜了。小姐生得粉面娇容,日后必定贵气临人。"知云眼见着无事,便与王熙攀谈起来。
"承公公吉言。"王熙早听说知云、长光、喜雨三人是女皇身边的红人,此番也不敢稍有怠慢。
知云只是一径儿和气的笑堆在脸上,眼眸略略眯着,看去只见伶俐与讨喜。"大人,听说今年的香市比往年都要热闹,直把朱雀街给闹腾得晓夜相继。"
"是啊。不瞒公公说,此番香市因藩乱大平,各地,特别是三藩旧地儿的物产民风都带入了天都。百姓大都喜欢赶新鲜,自是把香市哄抬得胜过元宵。"王熙招了侍女在亭子里摆上茶水点心,招呼宫里来的三人坐用。
知云拿盏茶轻啜了口,手只随意地翻折着袖沿,"嗯,今儿我等也随着皇上开了眼呢,直从朱雀街一路过来。"
从朱雀街一路过来?王熙略一皱眉,帝王出行最应谨慎,可女皇却只带了两个内臣、一个侍女出行,都是些招人瞩目的主儿,也未必抵得了什么事,若叫什么地痞流氓寻了衅,怕不惹出事端?怎么着也不光彩!王熙很不以为然,却也只能闷在心里,当着他三人的面只是问,"那儿人多物杂,只怕扰了皇上的兴吧?"
知云又一笑,眼珠子滴溜溜一转,"没啊。皇上兴致好得很,还和一个歌伶对了一曲。皇上的技艺是不用说了,但听着那女子的琵琶弹得也不差哩!啊。。。。。。对了,王大人,您可听说过天都有些儿名气的伶人?"
王熙瞧着知云淡明的笑意,略想了想才答,"勾栏瓦肆间有三姝,俱是名闻天都。一个是撷珠楼以舞姿胜人的鬟飞,一个是百媚堂以善弈名闻的扬灵,另一个便是垒玉楼以韵律显能的箫钟。。。。。。不过还有两个也是天都曲艺方面一等一的角儿,一个城北琴家的长女琴笺,一个便是新近声扬天都的绮月,她。。。。。。似乎是清露阁的首牌歌伶。"
"噫!原来天都竟也有这般风月无边哪!"知云笑戏一语,与长光对视一眼,只管喝茶。
妫语若有所思地看着由窗棱中射入的束束光线,"坐吧,朕有些事想问问萧士的看法。"
"谢皇上。"萧水天听出了话中的重视与距离,心下有默然,亦有欢欣,一喜一伤,辨不清是何滋味。
妫语沉吟半晌,终于将目光放到他身上,"令尊曾戍边几载,对于边防。。。。。。或者匈奴有何看法?"
萧水天一愣,随即想到近日来天都遍传的武泉失守一事,他想了想,"先父曾言,碧落之所以屈从匈奴,是由两则。一则乏将,二则贫弱。"一语毕,他朝妫语看了眼,见她眸光深沉,只有深思,未见不悦,便继续道,"碧落虽立国近百年,民丰物阜,然只在自给,国库未充,兵卒不养。民只安其乐,未忧其患。土地虽广,好战则民凋;中国虽安,忘战则民殆。如今民忘其战备,实可危矣。"
萧水天低回一叹,看着沉默深思的妫语,又道:"兵者有云:以众击寡,以治击乱,以能击不能,以教卒、练士击驱众白徒,故十战十胜,百战百胜。今碧落地广物博,人才辈出,且长治久安,按兵言五者已当其二,可如今却处处受制,风行教化,当可一缓。"
妫语皱眉思索一阵,忽然抬眸问:"那何以说贫弱者?"
萧水天双目灼灼,虽带病容,看来却神采勃然,意气逼人,"圣主治世,几代太平,然富者,朝官而已,积贫者百姓,积弱者家国。"
妫语眉宇一沉,缓缓吸了口气,萧水天何其凌厉,话锋不偏不倚,竟是直指最为棘手的吏冶。贪!户部是这样,朝廷上下又有哪一部门干干净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