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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近黄昏,善卿将欲告辞,莲生阻止了,却去沈小红耳边悄悄说了几句,听不出说的甚么。只见小红道:“耐去末哉(口宛),啥人拉牢耐嗄?”莲生又说两句,小红道:“来匆来,随耐个便。”莲生乃与善卿相让同行。小红略送两步,咕噜道:“张蕙贞等来浪,定归要去一埭末舒齐。”莲生笑道:“张蕙贞搭勿去。”说着,下楼出门。善卿问:“到陆里?”莲生道:“到耐相好搭去。”
两人往北,由同安里穿至公阳里周双珠家。巧囤为王莲生叫过周双玉的局,引莲生至双玉房里。洪善卿也跟进去,见周双玉睡在床上。善卿踅到床前,问双玉:“阿是匆适意?”双玉手拍床沿,笑说:“洪老爷请坐囗,对勿住。”善卿即坐在床前,与双玉讲话。
周双珠从对过房里过来,与王莲生寒暄两句,因请莲生吸鸦片烟。巧囡却装水烟与善卿吸。善卿见是银水烟筒,又见妆台上一连排着五只水烟筒,都是银的,不禁诧异道:“双玉个银水烟筒有几花嗄?”双珠笑道:“故末也是倪无(女每)拍双玉个马屁哉囗。”双玉听见,嗔道:“阿姐末总瞎说!无(女每)拍倪个马屁,阿要笑话!”善卿笑问其故,双珠道:“就是前转为仔银水烟筒,双玉教客人去买仔一只,难末无(女每)拿大阿姐、二阿姐个几只银水烟筒,才拨仔双玉。双宝末一只也无拨。”善卿道:“价末故歇再有啥勿适意?”双玉接说道:“发寒热呀。前日夜头,客人碰和,一夜勿曾因,发仔个寒热。”
说话之时,王莲生烧成一口鸦片烟要吸,不料烟枪不通,斗门咽住。双珠先见,即道:“对过去吃罢,有只老枪来浪。”当下,众人翻过对过双珠房间。善卿始与莲生说知:翡翠头面,先买几色,价值若干,已面交与张蕙贞了。莲生亦问善卿道:“有人说,沈小红自家个用场大,耐阿晓得俚啥个用场?”善卿沈吟半晌,答道:“沈小红也无啥用场;就为仔坐马车,用场大点。”莲生听说是坐马车,并不在意。
谈至上灯时候,莲生要赴沈小红之约,匆匆告别。善卿即在双珠房里便饭。往常善卿便饭,因是熟客,并不添菜,和双珠、双玉共桌而食。这晚双玉不来,善卿说道:“双玉为啥三日两头勿适意?”双珠道:“耐听俚呀。陆里有啥寒热?才为仔无(女每)忒欢喜仔了,俚装个病。”善卿问:“为啥装病?”双珠道:“前日夜头,双玉起初无拨局。刚刚我搭双宝出局去末,接连有四张票头来叫双玉。相帮、轿子才匆来浪,连忙去喊双室转来。碰着双宝台面浪要转个局,教相帮先拿轿子抬双玉去出局,再去抬双宝。等到双宝转来仔,再到双玉搭去末,晚哉。转到第四个局,台面也散哉,客人也去哉。双玉转来,告诉仔无(女每);生来同双宝勿对,就说是双宝耽搁仔了,要无(女每)去骂俚两声。无(女每)为仔台面浪转局客人来里双宝房里,勿曾说啥。难末双玉勿舒齐哉,到仔房里,‘乒乒乓乓’损家生。再碰着客人来碰和,一夜勿曾困,到明朝就说是匆适意。”善卿道:“双宝苦恼子。碰着仔前世个冤家。”双珠道:“先起头无(女每)勿欢喜双宝,为仔俚勿会做生意,说两声;双玉进来到故歇,双宝打仔几转哉,才为仔双玉。”善卿道:“故歇双玉搭耐阿要好?”双珠道:“双玉要好末要好,见仔我倒有点怕个。无(女每)随便啥总依俚,我匆管俚生意好勿好,看匆过定归要说个,让俚去怪末哉!”善卿道:“耐说俚也匆要紧,俚阿敢怪耐!”
须臾,用过晚饭,善卿无事,即欲回店。双珠也不甚留。洪善卿乃从周双珠家出来,踅出公阳里南口,向东步行。忽听得背后有人叫声“娘舅”。
善卿回头一看,正是外甥赵朴斋,只着一件稀破的二蓝洋布短袄,下身倒还是湖色熟罗套裤,趿着一双京式镶鞋,已戳出半只脚指。善卿吃了一惊,急问道:“耐为啥长衫也匆着嗄?”赵朴斋嗫嚅多时,才说:“仁济医馆出来,客栈里耽搁仔两日。缺仔几百房饭钱,铺盖衣裳,才拨俚哚押来浪。”善卿道:“价末为啥勿转去嗄?”朴斋道:“原想要转去,无拨铜钱。娘舅阿好借块洋钱拨我去趁航船?”被善卿啐了一口,道:“耐个人再有面孔来见我!耐到上海来坍我个台,耐再要叫我‘娘舅’末,拨两记耳光耐吃!”善卿说了,转身便走。朴斋紧跟在后,苦苦求告。
约走一箭多远,善卿心想:无可如何,到底有碍体面,只得喝道:“同我到客栈里去!”朴斋诺诺连声,趋前引路,却不往悦来栈,直引至六马路一家小客栈,指道:“就来里该搭。”善卿忍气进门,向柜台上查问。那掌柜的笑道:“陆里有铺盖嗄!就不过一件长衫,脱下来押仔四百个铜钱。”善卿转问朴斋,朴斋垂头无语。善卿复狠狠的啐了一口,向身边取出小洋钱,赎还长衫;再给一夜房钱,令小客栈暂留一宿,喝叫朴斋:“明朝到我行里来!”朴斋答应,送出善卿。善卿毫不理会,叫把东洋车,自回南市咸瓜街永昌参店,短叹长吁,没法处置。
次早,朴斋果然穿着长衫来了。善卿叫个出店,领朴斋去趁航船,只给三百铜钱与朴斋路上买点心。赵朴斋跟着出店,辞别洪善卿而去。
第二十四回终。
第二十五回翻前事抢白更多情约后期落红谁解语
按:洪善卿等出店回话,知赵朴斋已送上航船,船钱亦经付讫。善卿还不放心,又备细写一封书信,与朴斋母亲,嘱他管束儿子,不许再到上海。令出店交信局寄去,善卿方了理自己店务。
下午无事,正欲出门,适接一张条子,却系庄荔甫请至西棋盘街聚秀堂陆秀林房吃酒的。当下向柜上伙计,叮嘱些说话,独自出门北行。因天色尚早,坐把东洋车,令拉至四马路中,先去东合兴里张蕙贞、西荟芳里沈小红两家,寻王莲生谈谈。
两家都回说不在。
善卿遂转出昼锦里,至祥发吕宋票店,与胡竹山拱手,问陈小云。竹山说:“来里楼浪。”善卿即上楼来,陈小云厮见让坐。小云问:“庄荔甫么二浪吃酒,阿曾来请耐?”善卿道:“陆秀林搭呀,晚歇搭耐一淘去。”小云应诺。善卿问:“前转庄荔甫有多花物事阿曾搭俚卖脱点?”小云道:“就不过黎篆鸿拣仔几样。
再有几花,才匆曾动。阿有啥主顾,耐也搭俚问声看。”善卿应诺。须臾,词穷意竭,相对无聊。两人商量着,打个茶会,再去吃酒不迟。于是,联步下楼,别了胡竹山,穿进夹墙窄弄,就近至同安里金巧珍家。
陈小云领洪善卿径到楼上房里,金巧珍起身相迎。两人坐定,巧珍问道:“西棋盘街有张票头来请耐,阿是吃酒?”小云道:“就是庄荔甫请倪两家头。”巧珍道:“庄个该节倒吃仔几台哉。”小云道:“前转庄个搭朋友代请,勿是俚吃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