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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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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雪把定了钟瑾,说:“我佩服你的勇敢,但不赞成你的方式,一个男人足够了。”

“那首先他得是个男人!”

“你不能和他交个朋友吗?精神上的。”

钟瑾一串讥讽的笑,道:“我说立雪,你还是十六岁的中学生么?就连现在的中学生也都不像你这么单纯幼稚自欺欺人——”

“胡说!”立雪涨红了脸,说:“我看你是堕落了,难道男女之间就不存在友谊?就不能交朋友?”

钟瑾尖刻地说:“但愿赵如岳对你只有这种美好的友情。”

立雪的脸刷地转成青白:“当然是这样!我的眼睛还不至于瞎到这种程度。”

钟瑾让步了,握住立雪的手,请立雪为她保守秘密。立雪也转怒为笑,答应了钟瑾的要求。她们相互祝对方如愿以偿。后来,她们谈到了梅子,钟瑾称她为“做作的事业型女人”,立雪认为很恰当。在梅子的身上,她们观点一致:梅子枉为女人一场。

10

接下来的几天立雪都去沙滩上散步,赵如岳也去。他们从来没有约过,这在立雪是问心无愧的。“约会”和“遇上”有着本质的区别,若是赵如岳天天约她,那她一定是不会去的了。

在一个喧闹的昼夜通亮的大城市里有这么一片沙滩,真好比是做梦的地方。立雪和赵如岳已闯过了陌生的界限,就有着许多许多谈话的题目。譬如他们的过去,过去的理想,青年时的热情和幼稚;他们的爱好、兴趣、怪癖;他们的父母兄弟和骨肉之间的感情,等等。话题常常由赵如岳说起,可往往立雪成了主讲人。任何一件小事在立雪嘴里都变得有声有色,极有情趣,赵如岳也听得入迷,男孩子般傻笑。立雪容光焕发,时时还流露出活泼俏皮来。她太愉快了,有人听她说话,并且在如此美妙的一个环境。初春的月多半是迷蒙的,极淡极薄的月光雾一般游在沙滩上,立雪谈着谈着仿佛从这月光的雾中看见了她谈着的事情。她从小生活在人情味极浓的家庭里,父母是长者又是朋友。可惜她十六岁就离家下放做了“知识青年”,从此再没回到父母身边。她实指望婆婆就和自己的母亲一样,她做了许多努力,可事实上她得不到回报。海天又总不给她时间,儿子还那么小,一切都压抑在胸。有了赵如岳这个饶有趣味,理解力强又同病相怜的朋友,立雪确实是愉快了。

至于对赵如岳这个人,立雪是有把握的。他很有理智,从无越轨唐突之处,况且他常常念念不忘的是梅子,他那么爱她,为她痛苦着。立雪的少女时代那些女同学之间常送些书签、贺年片、笔记本之类的礼物,写上“祝我们的革命友谊万古长青!”现在立雪倒真想也把这句话送给赵如岳。

11

这一晚上,立雪看错了时间,回家晚了。

客厅里没开电视,没别的人,四周是少有的静。江老太太独自坐在沙发上瞪眼看着立雪。那只沙发是好几年前的老式家具了,座垫硬绷绷皮球一样鼓着。江老太太不由将腰背挺得笔直,看着立雪也不说话。立雪一进门就见了婆婆这副模样,心里先有几分不自在,想打个招呼,但婆婆分明是个冷面孔。她微微欠了欠身,就去儿子的房间。江老太太猛地在立雪身后说话了:“我在等你!”

立雪踅回来,问有什么事。老太太说:“小海出去接你去了,这么晚还不回来,大家怕你出事。看来你没事。”

立雪说:“对不起,我回来晚了,谢谢你照顾城城……”

江老太太立刻插话道:“我照顾我孙子,累死也应该。”

立雪要去找海天,老太太说:“不必了。你不知道他在哪里就像他不知道你在哪里一样。幸好海天不在,我要对你嘱咐几句话。”

看来婆婆是得知她与赵如岳散步的事了,还不定疑心她干了什么糟糕的事呢。立雪几年来试图与婆婆对话,一直是热脸对冷脸。正待立雪放弃了,不准备与她计较了,她倒主动有话说了。这也好,趁海天不在家,婆媳俩就干脆摊开吧。立雪这么一想定,便把一副谨慎忍受的样子换成了平日在研究所的自由模样。她走过寂静的客厅,倒了一杯水,喝了一口,捧着杯,坐下来,拢拢头发,说:“有什么您就说吧。”

江老太太一直盯着立雪,立雪这套大咧咧的举止动作简直就是不把老人放在眼里。她盯了立雪好一会,一直到觉得立雪已经被盯得乱了方寸了,这才一字一板开口说话:“唉,说来话长,我就长话短说了。我虽有四个孩子,但海天是独儿子。你们是独儿独媳,我们让你们住在家里,宝贝什么似的。对你,更是娇惯一些,支持你上大学,给你带孩子。可你要珍惜这个家庭,维护家庭的名声。一个人,名誉是最要紧的。你好自为之吧。”

立雪又喝了一口水,把玩了一忽儿玻璃杯,笑了笑,说:“妈妈,您从来也不肯明明朗朗说清楚什么事,我不太懂您的话。可我能猜测您的意思,我和海天不是一日二日了,您应该了解我,别太多心了。”

“好!好!”江老太太被立雪的安宁劲儿激怒了,“你逼我说明白,我也就顾不上你的脸面了。这些天晚上你根本没去钟瑾家学习!”

“对,我没说我去钟瑾家。”

江老太太霍地站起来,气噎噎,手指乱点:“你,你个不知羞耻的娼妇!”

立雪“砰”地顿下茶杯,脱口喝道:“胡说八道。”

婆媳俩同时被对方气极也惊呆了。江老太太缓了口气,失声呼喊:“老江!老江!快来扶我一把!”

江老眼睛惺松从房间出来,江老太太抓住老伴的胳膊,抽搐道:“你让她给我滚!从我家,滚!”

江老慢声打了个呵欠,恼恼地说:“你们干什么?吵死人了!”

立雪呆立着,气在胸中堵住了呼吸,十指触电一般颤抖。在她的一生中,何曾听到过“滚”字。她哇地一声哭了出来,跑过去拉开大门往外冲,却一头撞在了海天身上。

12

立雪和衣倒在床上,泪水从眼角泉一样涌出,任海天劝来劝去也一动不动。海天的劝慰也太单调太不切实际,只是“好了好了”和“别伤了神了”,这愈叫立雪伤心。

海天劝了母亲又过来劝妻子,又过去劝母亲。他看了好几次表,说:“算了立雪,我明天还得上班,你就不让我休息了?”

你又让我了什么——立雪又添一份心酸,泪水更多了。

海天曾是个浪漫小伙子,现在是个沉稳务实的人了。他爱妻子也孝敬母亲,他知道母亲的缺点也知道妻子的弱点,很久以来他就开始有意调和她们婆媳之间的关系,保持不偏不倚。到头来还是被烤了烧饼,两面受攻。他三十五岁了,工作干得不错,领导很重用,最近填了入党志愿书,工资晋升了一级半。正是干事业的时候了。在他的宏图里,他有个得意的后方——他的家。有爱妻娇子,健在的双亲。至于婆媳那总是有些磨擦的,他把今天的事也归于日常磨擦一类的小事情。母亲告诉他说有人看见立雪和一个男人在沿江大道上并肩走路,十分亲密。他一笑置之。对立雪那冰清玉洁、孤芳自赏的性格他是太了解了。方才他找立雪见了钟瑾,钟瑾不就说得十分在理:“所里,大学里绝大多数是男同志,碰上了谈谈话或去借借笔记什么的,有什么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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