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阴容易,转眼就是一个星期。何剑尘所筹的款项,依然无着,十分着急,但
是他在花君方面,却不肯丢这个面子,对花君总说已有把握了。就是花君自己想,
六七百块钱的事,在何剑尘当然也不算回事,一定可以有的,她就懒懒的做生意。
她的领家,人家都叫她陈家里,是上海浦东人,年轻时就吃堂子饭,哪样事情不看
个透彻。她见花君近来和何剑尘的情形,这样亲密,早瞧了几分,正打算警戒她。
这天晚上,外面来了一个条子,叫花君的局,花君见了条子,半天还没打算走。陈
家里借着这个问题,就发挥起来,便自言自语的,大发脾气。说道:“你不要像这
个样子。揭开天窗说亮话,我没有五千块钱,是不能放你走的。不要发糊涂,给我
这样硬顶。”说着,啪的一声,将桌子一拍,桌上一个茶杯,哗啦啦的掉在地下打
碎了。花君见陈家里发气,已经有点害怕,猛然听得桌子一下响,吓了一跳,便往
椅子上一坐,哇的一声哭了。陈家里冷笑一声,说道:“哼!你起得好念头!把我
当什么人!你不要怪别人,你只怪你那鸦片鬼的爷,为什么把你卖了。”花君听了
这句话,一阵心酸,泪如涌泉,便抽出手绢捂着脸伏在桌于上,呜呜咽咽的哭。陈
家里在烟筒子里拿出一枝烟卷,擦着火柴,抽了一口。把两个指头夹了烟卷,指着
花君说道:“我对你说,你豪燥点跟我去出条于。哭么,等到回头没有事,慢慢交
哭。”花君本想和陈家里硬顶到底,心里一想,也不在今日一天,慢慢的和她对拚
好了。想定了,只得忍住一口气,就着脸盆里的凉水,擦了一把脸,打开粉缸,对
着镜子,又重新擦了一点雪花膏,扑了几扑干粉,拿出小梳子来,抿了一抿前头的
覆发。又背对着椅子上的镜子,回过头来照了一照后身。拾落的整齐了,这才走出
去。谁知花君一出门,正碰着何剑尘到了。何剑尘先笑道:“不凑巧的很,我又要
老等了,你快点回来才好。”花君一把捉着何剑尘的手,眼圈一红,怔怔的对立了
一会,半天才说道:“你不要对她说什么,我自有法子,总吃我不下去。”这时,
停在门口的车夫,把车上四盏水月电灯,点得灿亮,叉着两个手在胸面前,对里面
望着,正等花君上车,花君也没有再说什么,放开何剑尘就坐上车去。车夫抬腿就
跑走了。
何剑尘摸不着头脑,也呆了,两只脚不知不觉的走了进去。毛伙一阵叫客来,
抬头一看,才知道到了凤仙班里面。这时接上就有人喊道:“花君小姐,何老爷来
了。”陈家里听说,便卷起帘于让何剑尘进去。房间里的小老妈阿根,一面赶着张
罗茶烟,一面对何剑尘道:“五小姐刚刚出去,早五分钟来就碰着了。”何剑尘道:
“谁知不要早来五分钟,我也碰见了。”阿根道:“是在门口碰着的吗?到底是老
客人,情份又不同,要是别人,尼姑娘不在家,他就不会进来了。”陈家里笑道:
“何老爷是最疼爱阿囡的,哪里会做这样滑头的事。阿根,我不是常和你说吗,五
小姐她完全是小囡脾气,嫁给人家做姨娘,只要三天,就怕要给人家大婆子打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