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君,一天决裂似一天,何剑尘去了两回,听些冷言冷语,受饱了气回来。
几日一转,又是一个星期。这天下午,杨杏园和胡三老谈得高兴,买了两斤黄
酒,一大盘子烧牛肉,半斤花生,在中间屋子里吃花生喝酒。胡三老喝得酩酊大醉,
走进杨杏园屋子里去,一歪身躺在睡榻上。杨杏园教长班把屋子拾落好了,泡了一
壶龙井茶,打开门,坐在门口看树上的落叶。只见那树上半黄半绿的叶儿,一阵一
阵的,被风吹着打在白粉墙上,落在墙脚边,刚刚要落地,起一阵旋风,把已经落
在地上的叶儿,趁势都带着卷了起来,又吹起来两三尺高,就在院子里打了一个胡
旋,由东往西,它们竟不约而同的,一齐落了下去,堆在一个廊檐下的犄角上。一
阵过去,又是一阵。杨杏园看得呆了,猛抬头,只见何剑尘急急忙忙的跑了进来。
杨杏园笑道:“什么事这样急?莫不是喜音动了。”何剑尘道:“人家忙得厉害,
不要说趣话罢。”说着,对杨杏园拱拱手道:“我有两桩事奉托:其一,我今天马
上就要到天津去,报馆里的事,要偏劳偏劳。其二,你在邮政局所存的那笔款子,
就请你明天取出来。”杨杏园道:“如何?可不是喜音动了吗?现在消息怎样,我
愿闻其详。”何剑尘道:“话长哩!等我天津回来,慢慢的告诉你罢。”杨杏园道:
“不行,必须你把喜事的程度,办到什么样子告诉我,我才和你帮忙。不然,我就
不管,免得白费心。”何剑尘道:“告诉你也未尝不可,不过这话太长,你又是一
个最喜欢搜根究底的人,我实在怕和你说的。简单的说,花君已下了捐,住在小房
子里了,她现在是等我筹款子赎身。”杨杏园道:“什么?已退捐了么?这是哪一
天的事?”何剑生道:“是昨天的事,我也是今天早上才知道的。”杨杏园道:
“她那位陈家里,也不让于梨云的无锡老三。她怎样能轻轻易易的让花君下了捐?”
何剑尘道:“你哪里知道,这一个星期之中,明闹暗吵,也不知闹有多少场。到了
前天,花君索性托病不见客,陈家里气不过,就把她叫到小房子里去,不问三七二
十一,又骂又打,重重的警戒了她一番。花君也不哭,也不闹,忍痛受了一顿苦,
回到班子里去,不声不响,泡了四盒火柴头,打算喝下去。却被阿根看见,把它抢
下来了。回头陈家里来了,龟鸨聚在一处商量,说是你管得了她的人,管不了她的
心。只要姓何的出几个钱,你就让她走罢,要不然,这样天天闹下去,生意是没有
望的。设若有个三长两短,岂不人财两空?陈家里仔细一想,实在没有法子,只得
把她带回小房子里去亲自看着她,对她说好说歹,说:‘我并不是不让你从良,只
望你多帮我两年忙,把亏空弄干净了,再让你走。现在你要从良去做太太,是你一
生一世的好事,我也不能为我误你一生。只是你轻轻快快一走,丢下我,好比铁匠
围裙,浑身都是火眼,怎样得了?我这几年,也没有待错你,你跟着人走了,就不
替我想想吗?况巳我这亏空,总也是为你累下来的。你既然要走,也应该替我想想
法子呀。阿囡呀!我总把你当亲生的儿女一样看待,你跟人去做太太,日子是望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