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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月的话对于戚润物有醍醐灌顶的效果。现在戚润物是彻底明白了。她现在才明白人们为什么请她去吃饭。李开玲是对的。这个了不起的女人。她因为没有沾染过分的方巾气而保留着天然的智慧。现在是戚润物有很多话要对艾月说了。艾月一番吐故纳新,现在如一条清溪。而戚润物惭愧了。她没有艾月想象得那么清纯。至少她对艾月是有阴谋的。她也要把这个阴谋向艾月全盘托出。
戚润物说:“其实,我也在算计你。”
艾月吃惊吃得大了。她半晌合不拢嘴巴。她说:“我?你在算计我?”
戚润物的故事更加漫长,它是从很久很久的一天开始的。那天戚润物原本是要出差的,她已经到了机场,已经换了登机牌,已经通过了安全检查。可是飞机上多出了许多乘客。在机场众多的工作人员的哀求下,没有紧急事务的戚润物主动退下了飞机。戚润物意外地回到家里,毫无心理准备地推开了房门,她的丈夫王自力和他们家的小保姆白三改正在他们卧室的床上。赤裸裸地。是一种正在进行时态。
通过这几个月的暗中查访,戚润物了解到王自力的经济实力非常雄厚。据分析估计,他的个人财产至少在五百万左右。所以他什么都不怕。所以他不把女人当一回事情。所以他肆无忌惮地欺辱他的结发妻子戚润物。所以戚润物就想物色一个女郎,把王自力的钱全部弄过来。所以戚润物就设计了对艾月的阴谋诡计。但是,有苍天在上,戚润物是真的喜欢艾月的。
漫长的故事好不容易地讲完了。戚润物掏空了自己。她觉得她彻底地放下了心头的块垒。累极了也轻松极了。戚润物对艾月笑着说:“现在好了。一切都回到原地了。想想我这个人,真是笑话一场。就象李开玲说的,也亏我胡思乱想得出来。好了。明天我就会去离婚。惩罚王自力是上帝的事情了。你明天虽然要飞回北京,但是也可以开始一种新的生活。我们都听李开玲的话好了。”
艾月到底年轻。她不累。她精神抖擞,一个小拳头砸在餐桌上。她说:“是的,我已经决定开始新的生活。我自愿做一颗糖衣炮弹。”
戚润物不敢相信地看着艾月。她把眼镜从手包里取了出来,戴上眼镜仔细端详艾月。
艾月说:“戚老师,我觉得您设计的这件事情好玩极了。这些臭男人,就是欠操!明天我不飞北京了。我要见见李开玲。我要见见王壮。我要和你们好好地策划一番。这是我的机遇,是我百年不遇的机遇。我要彻底地挣一笔大钱。我要让我们的生活充满阳光!”
最后艾月坦白说:“我也有一个没有父亲儿子,三岁,在四川老家寄养。他叫贝比。我在外面是装成女孩子的,实际上我是一个母亲。我要为我的儿子奋斗。”
几个月没有再流眼泪的戚润物再次流泪了。眼泪并不都是悲哀之水,它同时也是快乐的火焰。戚润物的内心金蛇狂舞,喜庆的烟花漫天盛开。
九、上下五千年往来多少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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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在人们看来没有什么特点的日子里。一个排列在无数日子里的一天。在历史的长河里这一天简直比一粒灰尘还微小。这一天天上还下着那种随意的雨。但是还是有人发生了非常重大的事情。戚润物把艾月带到了自己家里。
戚润物和艾月一个撑着一把雨伞,走进了国内贸易部国家物质储备局设计院粮食储备研究所的宿舍大院。艾月在大门口站住,很认真地朗诵了研究所的全名。她说她从来没有想到世界上会有么长名称的单位。她说她光是朗诵朗诵这个名称,她就感到自己进入了一个新的通道,一个富有秩序的通道,一个牢靠的通道。戚润物说当年她也有这种感觉。戚润物和艾月说话的神态已然是自己家里人一般。
李开玲从阳台上看见了远远移动过来的两把雨伞。一把深蓝,一把浅绿。浅绿的伞面下流露出一双抛光的黑色牛皮鞋。小小的方头。李开玲一看就知道这是一双昂贵的新款皮鞋,在白领小姐中正流行。这一定是艾月了。只有艾月们才会满不在乎地穿着这么好的皮鞋趟水。这习惯和派头也正是一个“糖衣炮弹”料子。一个花钱如流水的俏冤家。她们真的要做了吗?戚润物这个人真是憨人有憨福。自己都差一点被人骗得卖了,却又遇到了一个死心塌地相信她的小姑娘。看来她们真是要做掉王自力了。李开玲还是认为,戚润物这个人实在是过于异想天开了。
现在是越来越热闹了。搀和进来了一个艾月。谁知道事情会怎样发展?如果是她,她就不会这么做。对于负心男人,她的做法就是自强自立,保持和发扬一个女人的全部优点,让自己越来越完美,使那个男人后悔一辈子。当然,让男人后悔一辈子的同时女人也就很苦了。要让他后悔一辈子首先你就得孤苦一辈子,孤独的玫瑰静悄悄地开,血一般残酷的寂寞会渗透你生命的每一分钟。在这样一个毫无特点的雨天里,李开玲倚在阳台上,看着戚润物和艾月一步步走近。艾月那双的闪动着漆光皮鞋尖撩动了李开玲的遐思。戚润物和艾月很真实地来了。真实得叫李开玲不得不相信。也许她们是对的?也许女人坚持苦了一辈子,男人却根本没有在意你,你的苦又有什么意义?正如李开玲她自己。她的那个男人现在一定不关心她在哪里,这是毫无疑问的。难道生命对于女人不也是一次吗?难道女人不应该有另外的活法吗?李开玲忽然又有了一种期待的心情。她期待什么她说不出来。但是她此刻在期待戚润物和艾月。
艾月来了。浅绿色果然是她。艾月进了门,与李开玲互相打量。艾月向李开玲伸出了自己的手。李开玲赞美道:“好漂亮的手。”
艾月道:“好古典的人。”
李开玲说:“幸会了。”
艾月说:“久仰了。”
大家一起笑了起来。
艾月与一般人不一样,她的眼睛先看见的是李开玲,接下来才看见迎面墙壁上的大照片。艾月说:“嗬,这男人是谁?”
李开玲觉得艾月的口气太调侃太不恭敬了,连忙为艾月介绍说:“这是我们国家的副总理啊!”
艾月说:“是吗?我还以为是戚老师的爸爸。”
戚润物说:“你连我们国家的副总理都不认识吗?”
艾月说:“我怎么会认识他呢?我又不在国务院工作,又不是象你这么有成就,又不看电视新闻。”
李开玲怕戚润物心里不舒服。赶紧把话岔开,说:“戚老师要有这样的爸爸,王自力也就不敢胡作非为了。”
艾月说:“嗨,照样敢。所谓色胆包天嘛。”
戚润物没有不舒服。她已经习惯了艾月。李开玲微笑。看起来戚润物和艾月真的是有缘分的了。这就好了。
艾月没有详细地观赏照片,只是对戚润物建议提了一个建议。她说:“以后带一个好像机去见要人,这照片太模糊了。”艾月说的是事实。但这事实以前从来没有人说过。戚润物生命当中最重要的巨幅照片在艾月的造访中就这样被当作一个很小的细节一晃而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