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声我姐妹,不要把急着,黑暗地狱努力来打破,
再走光明道,姐妹才快乐。
柳真清还固执地脱掉了仆妇的服装,穿上了自己的旗袍,脖子上扎一条白丝绸围巾。她认为一个教书先生应该拥有整洁端庄文雅的外表。严壮父担心柳真清招来非议,却不料大家都喜欢看她这副打扮,鸡鸣村的农民则引以为荣,在别的村里十分自豪。
短短一年多的时间,柳真清的名气几乎与严壮父同等了。
严壮父这一年在全力以赴搞土地革命。不停召开各种会议,起草土地政纲实施细则,拟定各种计划,有了战事则立即率部奔向战区,以确保苏维埃红色政权的土地革命顺利进行。
他们各自忙着各自的工作,常常在路上擦肩而过却没工夫停下来说几句话。柳真清趁人不注意便给严壮父送去一个顽皮的笑脸,意思是当初你还不要我呢,现在我干得怎么样?
柳真清和房东马有良一家人相处得十分融洽。融洽的日子一长,他们就势必关心起柳真清的婚姻大事。常敦促说:“柳先生,你该成婚了。”
柳真清就抿嘴笑。问:“和谁成婚?”
“和严师长呗。是不是你们还缺个媒人?”
柳真清说:“我不知道缺什么。”
柳真清无法诉说。无处诉说。有许多夜深入静的时候,柳真清想念着近在咫尺的严壮父,可她知道他正在忙工作,他不会来看她。严壮父只有剑胆,缺的是琴心;只有侠骨,缺的是柔肠。这深刻的遗憾使得柳真清从不主动对严壮父表示她需要什么,她倒想等着看看严壮父何日向她求婚。难道他不是一个拥有七情六欲的男人吗?
8
我们后人研究历史,总是非常之认真,非常之郑重,然而历史却自然潇洒,常开玩笑,令人为之瞠目,为之结舌。正当洪湖苏区工农武装割据成功,土地革了命,严壮父等一大批革命者日以继夜地辛勤工作,按繁复的政策文件条款没收了土豪劣绅的土地、词堂、庙字、教堂等等,又按同样繁复的政策文件条款将土地分配给无地少地的农民、工人、退伍士兵、土豪劣绅家属、无反动嫌疑者、富农、地主——总不能地主一点地也没有;真正做到了耕者有其田,所有种田人都举起了犁耙准备大忙春耕生产,严壮父也准备睡它两夜好觉之后去找柳真清,向心爱的姑娘表达衷心的歉意。就是在这个时候,党中央的六届四中全会结束,一批肩负改造苏区党和红军重任的党代表奔赴基层。啸秋是湖北人,就被派到了湖北,某一日,一路顺利到达洪湖。
这天傍晚下了一阵细细的春雨。柳真清感觉有些凉,便戴上了一条湖蓝色丝巾去列宁夜校上课。来苏区之后,柳真清不但没有穿上草鞋,让腿上滚一些黄泥,反而比从前讲究了许多。她希望严壮父总看到一个漂亮的她。她漂亮吗?严壮父从来没评论过没赞赏过,似乎和没受过高等教育的军人一样毫无审美意识。柳真清不相信严壮父真的忘记了美。
柳真清深怀着这种不合时宜不可告人的遗憾沿着湖边小路去工作。工作是愉快的,是可以令人忘忧的。现在夜校学生爆满。外乡的许多青年农民步行三四十里路赶来听课。
柳真清一进教室,教室里立刻掌声雷动。柳真清微笑着做了个请安静的手式。
“现在我们上课。”她说。
学生中有人喊了一声:“我们要唱歌。”
课堂零零落落地呼应道:“对。我们要唱歌。”
“今天我们的课程应该是识字。”柳真清沉静地扫视着课堂,说:“谁要唱歌?站起来让我问个道理。”·
农民们嗤嗤窃笑,没人敢站出来。夜校初开时,学生基本是鸡鸣村人,都指望学习认字,以后不受人哄骗,上起课来又认真又憨厚,根本不敢老盯着柳先生的脸。时间一长,柳真清的名气一响,四里八乡的人都慕名而来。虽然列宁夜校只收贫雇农,可贫雇农毕竟也是良莠不齐,许多人因为懒,因为赌而贫困,穷了之后便娶不上媳妇,光棍一条,做人家的雇工,流痞习气学了不少。他们来报名上夜校,政策上拦不住。其实上夜校就是为了看柳真清,每逢教唱歌,课堂上便有人眼睛瞪得像猫一般放绿光。
柳真清出身豪门,本来就是在改造自己,贫雇农当时是苏区最红的阶级,革命的主力军,柳真清不大好批评指责他们。也不敢向上面反映,怕消息传到严壮父那里给他添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