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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耳边传来丫鬟的哭泣声:“大人,夫人已去了!求求大人,让夫人安稳地去吧……”
贺桢这才发现,床上那瘦弱的女子已没了生息,唇角边挂着淡然的笑容,好似嘲讽着谁。他退后了几步,心脏咚咚地跳着,口中喃喃道:“一定是巧合……是巧合……”
——没错,是巧合。在医馆亲手细心照料自己的,是方素怜,绝不会有误。
门嘎吱开了,候在外头的方素怜大哭失声,扑到了秦檀的床边。方素怜用帕子擦着眼泪,哭的上气不接下气,道:“夫人!你若走了,还有谁会待我如姐妹?夫人……”她瘫坐在地上,一副伤心欲绝模样。
贺桢稳了稳心神,忽然问道:“素怜,你可知道一句诗?”
方素怜抹着婆娑眼泪,哽咽问道:“大人请说。”
“天地寂寥山雨歇,六生修得到梅花。”贺桢压低了声音,一字一句道。
方素怜擦去了眼泪,慢慢起身,细声道:“大人怕不是记错了。这句诗本是‘几生修得到梅花’,‘六生’可是误读?……如夫人这般纯粹之人,来世,确实应修得梅花之身。”说罢,又哭了起来。
方素怜向来通文墨,会知道这句诗也是常理,但贺桢的面色,却因这句话而骤然苍白。
——方素怜并不知道“六生”一句。
贺桢的嘴唇,颤抖了起来,指节难以自控地曲了起来。他茫然无措地环顾四周,像是在找寻什么东西,却一无所获,口中喃呢着“六生”之语,不明所以。
倏忽间,这位京城新晋的年轻权贵,竟抱着头在秦檀的床前跪了下来,如同一个做错事的孩子似的。周遭一片痛哭之声,贺桢的身子微微颤着,面上竟也有热烫的泪珠滚了下来。
“秦檀……是我……可是我,认错了?”
秋日的金叶,自枝头飘离,零落为泥。庆丰六年的秋,冷风凛冽。
第2章大婚之夜
秦檀知道,自己已经死了。
因此,她才会将过往的回忆走马灯似地重新看了一遍:从她出生在秦家起,到病逝于贺家结束;这些回忆,分毫不落,一一掠过她眼前——
最初的秦家,不过是京城三四等人家,秦大人领了个五品官衔,一家子人活得勉勉强强,还算过得去。
秦檀的父亲,是秦家二爷;母亲,则是朱家的女儿。十岁之前,秦檀是幸福的:父母恩爱情深,秦檀无比受宠。因在整个秦家行三,外头人见了,都要恭敬唤她一声“秦三姑娘”。
只可惜,十岁那年,秦檀的人生发生了巨变——母亲朱氏随父亲入宫,却被杖毙在宫中。
秦檀遥记得,母亲入宫时鲜艳照人、满面光彩,回来时却只是冰冰凉一口棺材,面上蒙着白纱,连看都不能看上一眼。棺材盖儿一合上,便再也瞧不见了。
她虽年幼,却也懂了些事情,不甘失去母亲,便四处追问母亲死因。可是,所有人都对此闭口不言,绝口不提,只说母亲犯了大错。
朱氏没有入葬秦家祖坟,连秦檀都不知道她葬在了何处。不仅如此,秦檀的父亲更是写下休书,将朱氏休离家门。
——虽朱氏已死,却依旧要与她撇清干系。
竟是绝情至斯。
十岁的秦檀哭哑了嗓子,却无济于事。十日之后,她便被秦家用一辆马车送出京城,安置在了秦家供养的尼姑庵中。自此后,秦二爷权当没有生养过这个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