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脸上的粉也厚得要死。”那人翘着二郎腿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的死党犹嫌不够地补刀,“要是咱们学校这墙皮能按照他脸上的粉来作标准度量的话,咱们也不至于成天担心咱学校这危楼似的建筑有大厦崩塌的那一天了。”蒋择偶然听过几回,想管,却管不了。因为这些地痞流氓之类的人,是最难开化的。他们只会横眉看他,抬着下巴嘲讽:“怎么?那是你姘头啊?还是说您这儿警校都还没录上呢,就要多管闲事地跟我们提前耍起了警官的派头来了?”蒋择不好动手,也不欲和他们多费唇舌,只恶劣地期待着这些学校里的烂泥能在某一天出社会之后被社会好好地教做人。唯一出乎蒋择意料的是,他的那几个或真心或“狐朋狗友”的死党也被群众的舆论裹挟着,激发了莫须有的好奇心。——他们瞒着蒋择地不知道从哪儿弄了个盘,美其名曰“开开眼界”,先斩后奏地以看个租来的动画片放松放松的名义把光盘塞进了他家的cd机里。突然呈现在屏幕上的声色光影使得蒋择翻开作业本的动作一滞。周围此起彼伏的仿佛史前猿人的惊呼更是直接打断了蒋择的思绪,以至于蒋择在那么一瞬间忘了周一白天说的下午要来他家写作业的事。直到几分钟后,就在对门放好了书包的周一抱着几本练习册来了。蒋择在听见“笃笃”的叩门声,又透过猫眼看见周一微微仰着的小脸时,忽然心里警铃大作地想:完了。——对于一个恐同的人来说,大概没有什么比他被迫地看了几眼春戏、听了一耳朵的春声更膈应人的了吧。事实上,周一在进门之前并不知道那几个挤在蒋择家的闭塞客厅里的男孩儿们到底在做些什么。因为虽然那栋老旧居民楼的隔音一般,但是那些尚且还处在青春期的男孩儿们或起哄或惊呼的声响,早已盖过了dvd机子里他们只敢开两格音量播放的视频声。所以周一原本唯一知晓的,只是这会儿蒋择家里有人,很多人,很多他不希望在这个时刻见到的人。因为他们会打破他希望和蒋择独处的计划。但是事与愿违,那些人此时此刻正在一墙之隔的房间里与蒋择“相谈甚欢”。周一想,那些人或许又在无聊地进行有关于班里哪个女生更漂亮的民意调查,亦或者是讨论年级里谁和谁最近新找了对象的事。总归都是些他一无所知的话题。蒋择和他的朋友们之间,因为不同年级又不同班级的问题,所以有一个他无法融入的小世界。这个认知让周一下意识地觉得有些不舒服。就像是心尖上扎了一根刺,拔不出来,却又无法忽视。周一按捺住了心头的那点儿说不出的躁郁,又屈指多敲了几下蒋择家的门。但是蒋择家的猫眼装了防偷窥,所以周一仰头的时候只能看见一片漆黑。他不知道在墙壁那头的人是否听见了他的敲门声,也不知道对方什么时候会来给他开门。他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等。他伸长了脖子,从那些男孩儿的惊呼声和起哄声中辨别出了蒋择的声线。他听见了蒋择意味不明地喊了一声石鹤扬的名字,后面跟着几个模糊不清的字眼。接着,门那头的世界就像是被按下了静音键般地失去了声响。周一看着眼前的门被打开,映入眼帘的是放大了的蒋择的脸。他由着蒋择热络且心虚地接过了他背着的书包,没吭声,只是乖乖地跟着对方往屋里走。原本在沙发上四仰八叉地恨不得一个人占两个人位置的人见他来了,都自动地给他让出了一个空位。电视屏幕早就被按灭了,但是那些人的目光还是不住地往电视屏幕上瞟,似乎是在等待着重新开启的机会。而大概是因为周一来得突然,所以他们中的大半压根没来得及从书包中掏出装模作样的书本来。其余的也只是撑着脑袋,心不在焉地拿着水性笔在作业本上画圈。更有甚者,无意识地在明早待交的作业上画了只呆头乌龟。蒋择装没看见地切了个果盘果盘。他反常地没有跟往常一样问周一要不要看会儿电视放松一下,只是在切好果盘后就顺势把它摆在了周一的触手可及的地方。周一闷声说了声谢谢,用牙签叉起一块苹果的同时,也瞥见了旁边人倒置的课本。“其实你们可以继续聊你们的,反正不管你们说了谁的坏话或者是谈论了谁的轶事,我都不至于刻意跑到你们那栋楼去多嘴。”周一垂着眼皮,自认为善解人意地说道,努力地想要挣脱在空气中无限弥漫的压抑氛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