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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两旁是茂密的杉林。
没有灯光,钟亭拿手机打着电筒,顺着水泥山路独行。风荡过山野林间,声音细微又低沉。在山路的转角处,她停步,飘摇不定的树影像波浪一样在山间翻滚。
天地近乎空白的一刻,毫无防备地,一些影像纷繁杂沓地涌入脑海。
空灵而深邃的琴音、铺着灰色地板的琴房、钢琴散出的桦木气味……她拒绝、她否认,所有的画面、声音、气味却在同一瞬间,巨浪般扑来,令人颤抖窒息。
震颤从胸腔一直传递到指尖,钟亭扶住身边的树,一阵呕吐。
黑暗里,半睡半醒间,钟沁忽然记起来了。
严老师的全名,叫严诤。
“不对,这里的感觉不对。”
“你的感情在哪里?不要全靠技巧,你要让我听到你的感情。”
“你的手,你的心全部要打开,你跟着它走……”
男人低沉的声音,粗糙的手、有些白的鬓角、身上的香水味道……
记忆重现的一刻,心中的答案已定格,不容改变。
那一年她十四岁,钟沁生病,她独自去老师家上课。
她去的时候,阿姨(钟母的朋友)正在门口穿鞋。往常看见钟家姐妹过来,她总是和颜悦色。那天,她敷衍地跟钟亭打了个招呼便离家了,怒气冲冲。
她去琴房,门没有关,穿着休闲西装的老师站在窗边抽烟。
他和钟父年纪相仿,但钟亭觉得,他们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十四岁的少女对两性关系正懵懂,只觉得,每当他在弹琴时,随着手臂的动作,他身上散出的香水味混着烟味,很好闻。
过了会儿,望着窗外发呆的男人回过头,看见她站在门边,笑了,“怎么不进来?”
那天练的是李斯特的《爱之梦》。
有些异常的,怎么都弹不好。反复开头、反复卡壳。
他一直没有说话,这样的沉默令手指更加僵硬,它们再也不听她的话了。
终于,旁边响起声音,如同对罪人的赦免,“停。”
一只粗糙的大手覆上她的手背,制止她再发出一个音符。
“音乐是什么?”
温度在他的手心和她的手背内聚拢,他对着女孩迷茫的双眼发问。
她不知道。
他告诉她:音乐是美的传达。钟亭,你要把你的美,你认为的的美,通过它来展现。
黄昏的琴房,他站到她身后,弓下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