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母亲白天不知道为了甚么突然大发脾气,家里又没有人,按照朱也的话是“幸亏家里没人”,她暴怒之下开始砸东西,厨房卫生间所有玻璃瓷器能砸的都砸了,楼下邻居不堪其扰上来按铃也无人应,于是找到楼下物业管理处声称要报警,管理处那边早就受到董某的关照,急切之下便直接联络董某,董某带着朱也匆匆赶来,用备用钥匙开门进来发觉母亲已经开始用碎玻璃一道一道割自己的手臂,只好打电话叫相熟的医生过来注射了镇定剂才算安抚下来。
丹青听得一阵阵心悸,茫然四顾,家里早已收拾干净,没有留下丝毫暴力痕迹,然而目光所过之处,她仿佛可以看到母亲的斑斑血迹。
“妈妈……”用力推开朱也,她冲过去打开母亲的房门。
“丹青?”董某正坐在床边,闻声回头略略责备地看住丹青,一面手势轻柔为母亲掖一掖薄被。
大家一起出到客厅,丹青脸孔雪白,全身骨节都因为太过用力而酸痛难当,然而即便她再克制,双腿也不禁瑟瑟战栗。
“来,丹青,坐下再说。”董某伸手要去按少女的肩头。
丹青胸口涌起一阵厌恶,迅速一侧身躲开那只手,然后冷淡地看着面前这个满面于思眼神关切的男人,静静地问,“妈妈她怎么了?”
这样略带漠然的疏离眼色对于董某来说不算太陌生,他蓦地想起年余前的某天,自己躲在妻子那间宅子里闭门静思,然后那个春光明媚的四月中午,凉意森森的走廊上,一张洁白的少女容颜如沉在湖底的百合悄然浮出水面,那个时候的那双眼瞳,就是这样冷淡清亮,透出些许的寒意,亮晶晶盯住自己,如同两枚冰锥直直钉穿了自己的灵魂。
他忍不住打个寒战,手心里悄悄沁出薄薄汗意。
“丹青,”他尽量让自己语调轻松缓和,“不要担心,我保证不会有下一次。我已经安排妥当,以后家里会一直有人,不会让沉香一个人待着胡思乱想。这套房子有些浅窄,也该另外找处宅子了,这样也好,让沉香散散心换换环境可能会好些……”
“董先生,”丹青打断他,“妈妈她究竟怎么了?”
董某一愣,静默片刻才说,“医生认为,还是抑郁症,看起来药物控制似乎没起甚么作用,病情比以前加重了。”
“抑郁症……”丹青重复这个病症名词,念起来并不拗口,口齿轻启,脸上肌肉几乎不受牵扯,多么冷淡的三个字,即便念诵出声,也和这三个字的含意一样发音平缓冷淡的不带一丝感情色彩。
“丹青,”朱也心生不忍,上前一步,“医生说过,这是现在比较常见的一种精神疾病,发生机率最高可占人群的10%,许多人都多多少少有抑郁症倾向……”
“那么,会怎样?”丹青机械地问,“得了抑郁症会怎样?”
朱也语塞。
董某镇定地接过话题,“要看病情轻重缓急。一般情况下,病人会表现出狂躁或抑郁,比较严重的情况是产生自残自杀倾向,当然,也可能会伤害他人,因为病人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和行为。”
“所以丹青,”他趋近过来,轻而有力地握住少女的肩头,“让我们一起帮忙沉香,帮她从那个黑暗封闭的世界里走出来,帮她摆脱过去留给她的创伤和阴影,帮她睁开眼睛看见我们看见今天和明天。好不好?”
丹青的内心其实也彷徨害怕的要命,这时已撑不下去,嗒然垂下双臂,木着脸点了点头。
在特别看护到来之前,丹青请了两天假在家里陪伴母亲,其实母亲没再发作,也不再整日将自己关在房中,听凭女儿的意见进食饮茶在室内踱步去露台坐坐吹吹风或看看夜景,除了手臂缠裹的纱布和定时服药,看不出一点暴戾迹象,母亲就像个听话的孩子。
母亲愈是这样,丹青愈觉得心惊,她伏在母亲膝头哀求,“妈妈,和我说说话。”
母亲嘻嘴而笑,目光定定看住电话机,“说是要搬家呢,几时搬家,嗯?”
丹青不知所措,她不知道母亲口中说要搬家的究竟是谁,自己,还是董某?
董某着人安排的特别看护和居家阿姨过来的那天,也是帮丹青母女搬家的那天,母亲一听要出门便开始发脾气,只得又是一针镇定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