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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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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为什么现在他会哭？这美丽的女子甚至分不出是敌是友，他也不知道她的预知是真有能力、还是一些上不得台面的卜筮之术；她只会那样奇奇怪怪地凝视着他，然后说一堆奇奇怪怪、他听不懂的话；但该死的他为什么现在会为了一个死不了的她，表现得这么软弱无用地流泪不止？！

他想起她突然倾身在他薄唇上落下的一吻。她方才还曾笑说薄唇的男人代表寡情，他当时只是轻哼一声不置可否。但既然知他寡情，为何她还来招惹他？她那轻盈如蜻蜓点水般的一吻，代表的是爱、还是诀别呢？

「你不是因为倾慕于我，才吻我的吗？可这就是你倾慕我的方式？在我面前这样绝然地拋弃自己的生命，然后让我一辈子都活在内疚自责的痛苦里？」他愈想、愈不明白，忍不住冲着她狂吼出声。「你喜欢这样折磨人是吗？我早该看透你的，看透你是个冷酷的、淡漠的、无情的、绝然的女人——」

他哑然地住了口，不知道这一长串评语自己为何说得这么理所当然，也不知为何这评语似曾相识；更不知自己的心为何痛得仿佛快要裂成几段。

他惶恐着，见她的呼吸都愈来愈缓、轻得几乎要停止了，他脑海里那根紧绷的弦骤然迸断，脱口对她狂吼道：「你不是一直叫我苟且偷生吗？你不是很想叫我无论如何也要想方设法活下去吗？好的，只要你别给我死掉，我保证我会尽力在这乱世里寻到一条能保全自己性命的方法，我保证我会活着，活得好好的，在这世上活很长很长的时间……」他不自觉地引用了她曾对他说过的话。「长得终于足够我体会到这世间除去勾心斗角、权力争夺、任人摆布之外的种种美好……」

突然，他看见她那两片如纨扇般的长睫微微的抖动，随即她的唇角浮现一丝浅得几乎无法看清的淡淡笑容，虽然她的双眼仍是合着的。

「很……很好，既然……你还有力气向我……吼叫，说、说明你……还活得好好的，没有受伤……」

赵夕雍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这奇怪的女人，自己的命都要没了，还在这里担心什么根本没发生的问题？」他又气、又怒，恼得深深皱眉，一张俊颜绷得紧紧。随即他的脸色一沉，护着她向前一滚，躲过了元兵刺来的一戟。

怎么回事？方才不是还有二、三十名宋军围在自己身侧相护吗？为何转眼间竟让那些蒙古鞑子们有了可乘之机偷袭他？他眉头一蹙，脑海里飞快思考。他追随枢密副使张世杰多年，深得其言传身教的治军风格真谛，自己手下训练宋军也是严格无畏为第一要旨；若不是自己身死，是断不可能露出破绽给敌人的——

他心内一惊，仰首游目四望，竟发现数倍于己的蒙古兵士仍源源不绝地涌上，自己手下的宋军却已多数力战殉国——他心中大震，脱口低喝道：「为何会如此？难道……真是天意要亡我大宋吗？」

十五

韩轻舞听了也不禁暗吃一惊，使力将自己上半身撑持起来，触目所及尽是一片血流满地、惨痛杀戮的战场，尸横遍野呵……她心中一酸，颤声说道：「不，不会的，天意不会这么残忍，每次都要剥夺那名正言顺之人，理所应当得到的东西……」

赵夕雍一凛，视线如电般地射向她脸上。「你说什么？」这言语虽在为他抱不平，但他却隐隐觉察那背后的意味深长；仿佛穿越了时光的哀戚，刺中了他潜意识中久远以前的怨忿。

「韩轻舞，你到底在说什么？你到底隐瞒了什么我所不知道的东西？」他沉声质问着她，脚下却没停顿地揽抱着她，冲到一堆麻袋和杂物之后暂避一时，从怀中找出止血的药粉，撕下自己的衣襟替她裹伤。

她沉默地任凭他俐落的包扎完她肩上的伤，才将自己的视线转向他的脸上。那张俊美而年轻的容颜是她再熟悉不过的了；但那丝忧愤、那丝不解，也随着时光的流转，一道镌刻在了那俊颜之上，重新回到了她的面前。

「不……我没有隐瞒什么。」她闭了闭眼睛，咽回喉间涌起的哀戚；撇开了自己的脸，违心地回答。「我真的——」

「我不相信。」他冷冷的话音破空而来，打断了她的谎言。她惊异地倏然睁大了双眼，无法置信地望着他那突然变得严苛而冷淡的容颜。

「你……你说什么？！」她无法控制地提高了自己的声调反问他，委屈的、复杂的、无法解释的泪光，忽然涌进了她的眼底。

他静静回望着她，她眼中那隐约的泪光，使得他微微蹙起了眉，神色间也浮上一抹疑惑；但是，他仍然语气平静地，重复了一遍先前的话。

「韩轻舞，我不相信你的话。我不相信你什么都不知道，不相信你前来宋营是完全没有目的——」

「够了！」她突如其来地脱口一喝，打断了他的声音。她脸色惨白，纤细的身躯剧烈地颤抖。

「即使我告诉了你，又有什么用呵？你根本不记得了，不记得了……」她紧紧咬着下唇，几乎要咬出了血。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可是，你所思所想的，到底都是什么呵？」

他的脸色发白了，因为这一句沉痛的话背后所蕴含着的重重指控，使得他的心莫名地沉了下去，又急又怒。

「你为什么这样没来由地指责我？即使我们以前见过面，而我忘记了；你又有什么不能说的呢？你不能要求我，记得每一个本来与我素昧平生的人，在街头的每一次擦肩而过！」

「素……素昧平生？！」她颤抖着声音，重复着他的形容；她的表情里，开始出现了无能为力的绝望。「你以为，我们是——」

「……难道，不是吗？」他锐利地截断了她哀哭的反问，视线落在她脸上，竟然带着一丝迫切的焦急；但是，她已经再没有力气，去分辨他神情里的复杂情绪了。

「我等了一千年，才等到与你重逢的机会呵……」她轻声说着，喉间因为太强烈的爱与哀伤而哽塞了，话语变成断断续续的不连贯音节。「我等了一千年，才等到另一个可以亲手挽救你生命的机会呵……我不能放掉，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你又在自己眼前死去，松开我的手呵……」

他闻言如遭电殛，惊愕地瞪圆了眼眸，不自觉地向后退去，放开了紧握着她的手，无法置信地喃喃道：「你……你说什么？！韩轻舞……」他低喃着这个名字，却觉得这名字是那样陌生。

「你究竟隐瞒了我什么呵？你究竟是从何而来，想要在我身上得到什么呵？」他思绪混乱地质问着她，脑海里愈来愈多的陌生影像却一幕幕飞速闪过，逼得他脑子像是要整个炸开。最后，他终于忍耐不住地脱口咆哮出声：「你……你究竟是谁？！」

她忧伤地、惶恐地凝望着他，伸出手去想要触碰他的脸，却被他闪开。他退得更往后，惊疑不信的眼光在她倾国倾城的美丽容颜上逡巡。这防备的神态刺痛了她的心，大颗的泪水自她眼中涌出，滑落脸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