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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来了精神,策马快跑起来,又走了一个多时辰,花笺突然指着一棵树叫道:“青瞳,那里还有!”青瞳望去,见树干上贴着大半张白纸,花笺已经打马上前揭了下来,边往回跑边看,大叫起来:“青瞳,好像是找你的!”青瞳心急,赶马上去和她一起看,见布告上写着:“童大人讳青木将军如晤,国逢大难,奸臣篡权,虎狼当道,民生涂炭。敢老弱之躯,无能之人,虽尽全力不能御敌。去岁鏖战之后,将军与周帅相继无踪,敢深知周帅为人,当此国难仍不出,周帅必然身死。故为今所盼,唯有将军!‘妙计拒强敌、一夜破三关’虽无寸功记录,然天下莫不知将军之功,国之将倾,唯愿……”后面没有了,但结合前面看到那半张,已经能知道这布告说的是什么意思。
花笺道:“青瞳,英国公说周老元帅死了,他怎么这样胡说八道。”
青瞳沉默片刻,才叹道:“朝中出事已经半年多,自从武本善叛乱,定远军解散收编后我再打听不到父帅的消息。王敢说的没错,他要是有办法一定不会眼看着……”她垂下头,花笺也沉默了,默默把青瞳的头往自己身上揽了揽。青瞳抬起头,道:“走吧,我千里迢迢赶回来,可不是为了在这里伤心的。”
有了这布告,青瞳更是归心似箭,这一天她们直走到天黑透了才停下来,人马都累的走不动了。布告倒是又看到几张完整的,内容都一样,青瞳撕下一张布告拿着一路问过去,却没有人知道禁卫军的消息,看来军队离这里还远。再心急也不能这样一直跑下去,青瞳只好勉强在郊外找了个破旧的土地庙。土地庙一般都很小,像这样有几间房的很少见,可见这庙原来必定香火鼎盛。以前这里应该有庙祝居住,她们在后面厨房找到一口大铁锅和许多干柴,可惜一点儿吃的也没有。腹中空虚更觉得冷,两人只好挤在供桌下抱团哆嗦个不停。
这庙地处荒僻,周围倒还有点儿半青不黄的草剩下来,胭脂和砚台也早饿得很了,天黑也不顾,只在外面使劲啃草,然而这样的好马食量都很大,这点草当然不够,马儿没吃饱,低低嘶叫。青瞳起身出去,见实在没有草了,就拿起一根棍子掘出草根给马儿吃,花笺看到草根突然道:“青瞳,这个能吃的,甜甜的呢,我很小的时候吃过的,我给你煮煮吃点吧。”她是因为家贫才被父母卖掉,这些东西还依稀认得,此刻见到食物,乐呵呵捡了些,去不远处小溪里洗干净,又舀了半锅溪水,将草根煮了起来。
方圆几十里只有这一缕炊烟升起,一个身影被慢慢吸引过来,他来到庙前顺着破门往里看,锅里咕嘟的白气十分诱人。破旧的庙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个黑乎乎的高大身影夹着一团寒气进来了,花笺这两天已是惊弓之鸟,大声惊叫,抄起手边一条带着火的柴火对着黑影当头就打,那人杀猪一样大叫起来:“哎哎哎……你干什么?要劫就劫财吧!劫财我还有三个铜板,只是千万别劫色!”
火光忽闪中,只见这是个三十出头的男子,身材极高大,足有八尺开外,脸上的胡子多日未修,乱蓬蓬长了半张脸。头发也散乱纠结,十分邋遢,只有一双眼睛亮晶晶的,在满脸乱毛中十分显眼,此刻他嘴里只管乱叫,眼睛却弯起来,露着狭促的笑意。
这人不仅高大,而且筋骨匀称,肌肉饱满,不是先前见到那些恶鬼一样的饥民。花笺着实松了一口气,只觉全身都是刚刚吓出来的冷汗,竟有些虚脱的感觉,手上无力,柴火慢慢垂了下来。其实她们两个孤身女子在荒野破庙里遇到这样一个男人也是极危险的,只是先前那些不似人类的饥饿生物太过可怕,这人不像那些恶鬼,是个正常的活人,这对花笺已经是很大的安慰了。
听那人劫财劫色的乱叫,花笺不由红了脸,骂道:“谁要你那三个铜板!”那人夸张的裹住衣服,叫道:“真要劫色?救命啊,非礼啊……”他一边叫一边偷偷瞄花笺一眼,小声笑道,“挺漂亮的,一定要劫色也可以商量,可是你得负责啊。”
花笺满脸通红,手中柴禾又举起来朝他打去,那人只是随便向前走了一步,这一下就打空了。只听咕噜噜一串响声从他的肚子里发出来。“肚子饿了!先给点儿吃的吧。”他边说边冲花笺笑一下,满嘴洁白发亮的牙齿又让他顺眼了几分,然后满不在乎的走过来探头往锅里一看,见锅里上下翻腾的都是青草,立即垮下脸来,道:“又是草,我三天没米下肚,吃的都是草,牙都吃绿了,还以为你们这里有什么好吃的呢,巴巴的几十里路赶过来。唉——凑合吃吧。”说完在地上拾起一根树枝折成筷子形状,伸进锅里就捞出一大团草根塞进嘴里,烫得他不停哈气,还含含糊糊地让:“你们也吃啊,别客气!”
“那是我们的!我们还没吃呢!”花笺大怒,跳起来,那人毫不迟疑地又塞进一大团草,道:“我不是说了让你们也吃,别那么客气,来……来吃吧。”他嘴上说的好,可是下筷如飞,一团接一团塞进嘴里,嘴巴也真大,略咬咬就吞了下去,别人就是真的不要脸和他抢,也没他那么大的嘴,和那份不怕烫的本事。
花笺气急,拿柴火不停打他,他看也不看,围着锅左一下右一下轻易就全闪开了,眼看一锅草都落到这家伙的大嘴里,花笺气得大哭起来。
青瞳道:“花笺别哭,遇上这等壮士只能以青草待客,已十分怠慢,日后若有机会,我一定尽力补偿。”形势严峻,青瞳发现这人虽然一直说笑,可眼中分明有戾气。荒郊野外,若他起了歹意,自己和花笺可不是他的对手。那人直起身子,回头笑道:“你这丫头说的好,可惜不是真心话,还不如这个有什么说什么的丫头。不用日后了,现在我就没吃饱,外面的马给我吃一匹吧。”他漫不经心地嚼着青草,青瞳心中大惊,勉强道:“外面的马都是千里良驹,阁下竟要吃了,岂非太煞风景。”
那人笑道:“当然是良驹,不是良驹,怎么踩得死那么多人?我一路顺着蹄印跟过来,真是快啊,竟然半日工夫就把我甩下了,我日夜不停,好容易才找到你们。”青瞳大惊,不敢相信地望着他,这人竟然能跟着胭脂的速度半日!那还是人吗?
他伸了个懒腰,道:“本想杀了你们的,可是看在这位妹妹请我吃草的份上,吃了马就算了。我也猜得到,当时你们不跑不行,可是仗着马跑了就是,何必杀人呢?何况你们杀了足有百人,那已经不是自保,是残杀了!小姑娘家,这样凶残!”他抬步就往外面走去,衣衫如铁,高大的身影把庙门都塞满了。
这人有一种气势,虽然只是随口说出,但青瞳能感觉到他不是在开玩笑,眼看着他迈步走出庙门,直奔两匹马而去。青瞳连忙起身追了出去,边走边叫:“请等等……我还有些银钱,请壮士收下,只是别伤我的马!”她把手伸进怀里装盘缠的包袱想摸点银子出来,摸了半天只觉得触手处颗颗圆滑,应该是珍珠。乌野给她这些盘缠的时候她没有心情看,只是随手接过放怀里了,所以自己也不知道包袱里有什么。摸着这些珍珠个个大如葡萄,青瞳暗自打下主意,她一边说这话一边在手里满满扣了一把珍珠,道:“我这里有几颗上好的珠子,壮士请收下……哎呀!”装作没站稳,手一扬,一把珍珠被她远远扔进草丛里。料想是人见了这么多珍珠掉地上都要去检,就是大白天把这些草丛里的珠子都找出来也要不少时间,况且现在夜色幽暗,够她们骑马逃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