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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瞳只觉得眼前发黑,气得几乎想吐血,难怪胡久利吃不下饭,那京城里的是自己的亲生父亲,自己一样想骂,何况他战场上打滚的粗人!遇到这事,离非又被她暂且搁下。她勉强道:“我……不方便时时过问军情,也没有人和我说过!”
其实大苑军队积弱已久,青瞳接触的定远军那是全国精锐中的精锐,要不然景帝也不会那样百般笼络又百般防范周毅夫,周毅夫平时和她讲解军事的时候也不愿太贬低同僚,没和她讲解过其他军队的战斗力,同时这些军队的战斗力之低也远出周毅夫所料,到了类似周毅夫苑青瞳这等敢拼杀的将领不能理解的地步。尤其是过了上扬这西线的十六关,后面靠着京都重地,时时能得到皇帝注意,前面又有定远军挡着西瞻十几年来未能打破,安全无虞。于是守卫这十六关成了晋升的捷径,守将被朝中各个勾心斗角的势力从真正在沙场上拼杀过的老将一点点换成自己人。这些‘自己人’的战斗力看韩维就可见一般,他们听到西瞻的名字就发抖,还提什么打仗。主将都弃城而逃,还能指望平时被克扣粮草、尽受慢待的士卒去拼命吗?所以箫图南的南下比他自己预想的都顺利的多,简直可以算被大苑人迎进来的一样!
此刻他正在晋阳城守的家中享用着冰镇鲜果,晋阳这样的大城城墙比呼林城还高,护城河比呼林更深,守军比呼林更多,可是他进来竟没有遇到一点抵抗!守将早跑了,一城的士兵也散了大半,留下满城哭天喊地的百姓,别说是他,连西瞻一个普通的兵也杀腻了。现在好东西也抢腻了,笨重的一概不要,光是金银细软都拿不过来。
他眯着眼睛问乌野:“大苑派来的求和使怎么说?”
乌野道:“其他的条件都没问题,就是大苑的皇帝说今年收成不好,府库实在没有那么多粮食,问可不可以少十万石。还有就是大义公主已经有驸马了,他们愿意拿皇后嫡出的新城公主来换。”
箫图南道:“没用粮食就拿金银来,让他和皇帝说,多拿十万金,就少他十万石粮食!至于和亲的公主一定要大义公主,在我们西瞻没有什么守节的规矩,美人只属于强者!我也是皇家血脉,堂堂的振业王,半点没有辱没了大苑的公主。别说她的驸马已经死了,就是驸马还在,也得给我送过来。”
乌野犹豫一下,开口道:“王爷,其实这一路下来,弟兄们拿的金银已经不少,多十万金都没地方放,而且听说新城公主是出了名的美人,大苑给我们的条件已经很不错了,我们以往还从来没讨过这么多好处呢!不如……就给他们做个人情吧!我们在这里其实很危险啊,多留一天就多了许多变故,万一定远军真的驰援……王爷!不如答应了现在的条件,我们快走吧!”
箫图南坐起来,道:“危险?”他露出讥讽的表情:“就是因为危险,我才必须留下来。”见乌野不解的望着他,他道:“冲出定远战营的时候,我们每个弟兄都抱着必死的决心,那时候我们的西瞻人个个是饿极了的猛虎!大苑这些羊羔看了就怕了。现在你再看,每个人肚里满满的是酒肉,腰里满满的是金银,老虎吃饱了也不会去猎食,何况这些老虎身上还锁了金链子!如果再遇上仗,我们的西瞻士兵还会拼命吗?”他嘲讽的笑意更深:“大苑皇帝以为我胸有成竹,所以在这晋阳呆着不动,趾高气扬的等他纳贡,其实——我已经不敢打了,这样的兵我不敢带了。乌野,我们现在回去,还过得了呼林关吗?你以为打仗的时候危险,其实现在才是生死存亡的时候。”
他又半躺下来,靠在湘妃椅上,仍然用漫不经心的语气说:“前方四关有一个比得上她十分之一的将领,我们就必死无疑!大苑的皇帝有一点骨气,我们就必死无疑!如果现在逃回去,到了呼林关她绝不会放过我们,那我们——更会死无葬身之地!”
乌野大惊,颤声道:“王爷……”
看着他刷白的脸,箫图南又轻轻笑了,在冰盘中提起一串紫晶般的葡萄递给他,道:“尝尝看,滋味真不错,这是从我们家乡运来的,一颗坏的也没有,当初晋阳城守运这些水果一定花了不少钱!”他手指划过雕刻着精致花纹的冰盘,嘟囔着:“冰做了盘子也罢了,还刻了这么多好看的花,真是有功夫呢!”收回手指,看着水珠滴下来,他又撇撇嘴:“还不是一下就化掉了。”
乌野哪里吃的下,咬牙道:“王爷!那请你带着赛师傅先回去吧,你一个人回去也容易,赛师傅武艺那么好,一定能包你周全!”
箫图南道:“乌野,你从小就跟在我身边,一直是我贴身近卫,我知道你的忠诚!可是我一定要留下,要让大苑的皇帝用载满金银的车送我们过定远军战营,送我们过呼林关,这是西瞻弟兄们能活着回去的唯一出路。我若走了,你们就死定了!”
乌野道:“王爷!我们怎么比得上您性命的尊贵,这也太过冒险!乌野请您先离开,我愿意冒充王爷留下了和大苑人谈和,我一定像您一样谈笑自若,不给您丢脸!不给那些粮食绝不松口!”
箫图南轻笑道:“不行,这件事情对我很重要,我一定要尽一切努力争取,我的命运不能交到别人手里。你不必劝了,回去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切不可让弟兄们看到你紧张。”乌野无奈只得遵命退下,一时无法控制情绪,只好装作饮醉,避开和其他将领见面应酬。待他走了,箫图南脸上的笑容也敛去,他的手指顺着冰盘雕刻的花纹游弋,想象着自己正抚摸着黑色火焰般的长发。‘我用命在赌你呢,你知道吗?’
六、和亲
景帝烦躁的拿起一份奏章,只看了两眼就扔了出去,问:“还没走?”姚有德小心翼翼的把奏章捡起来,道:“是,充容娘娘还跪在门外。”景帝霍然站起,道:“姚有德,摆驾弘文殿。”姚有德应了一声‘是!’,吩咐小太监准备肩辇去了,他来到门外,蹲下来低声对王充容说:“娘娘,你回吧!万岁爷也有难处,实在是西瞻人逼得太紧,老奴打心里也心疼十七公主,可是这事您和奴才都没有说话的份啊!万岁爷现在心里愧疚,还躲着您,要是惹急了他,怎么样可就不好说了。”
王宿脸色灰败,只是摇了摇头,姚有德无奈,回到屋内把景帝搀扶到肩辇上,向弘文殿方向而去,王充容一言不发站起来,跟着他们走,一直到了禁门才停下。弘文殿是朝臣议事的地方,出了禁门就不是后宫范围,她不能跟着了,于是安安静静的重新跪下,等着景帝回来。景帝到了弘文殿也没心思看奏章,只在长椅上胡乱睡了一觉,第二天直接上早朝去了。
早朝也让他很烦躁,那个英国公王敢仗着自己是先朝老臣,有过那么十几次战功,受过那么几十次战伤,居然言辞如此激烈,就差出言不逊了。看着他白花花的胡子气得抖个不停,景帝烦的不停的想这老家伙怎么就不一口气上不来憋死!说的轻巧,他要带兵,他死而无怨。他死就死了,可是惹恼了西瞻人怎么办?一下打到京都难道让朕陪你个老东西一起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