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腾空这烧着的酒倒入茶汤的吃法,我也是头一回见到。各位有口福了。”长公主极满意众人眼中的惊艳。自己这位弟子实在无文才可言,但静坐席间优雅品茶的仙姿堪称天下无双,完全不比方才的绝佳诗句差。
“腾空原想用这酒的药性去燥、补气,现在看来倒是为茶增味较多。”腾空放下空碗,露出织锦镶边袍袖外的八根手指纤长白皙匀称。
今年,长公主在去避暑前郑重其事地为她加了冠,黄玉冠、羊脂簪,织锦袍、紫绫褐,配上云纹缂丝腰带,明明放肆地违背了出家人不用绫罗为服的惯例,却奇异地让人认为:这样玉一般的面容和行止,如此穿戴,真是再合适不过。
“真师修行经年,气质如玉,能否于饮食之道赐教。”一名衣饰贵而不显的中年文人终于忍不住开口了。长公主这几年越发显得年轻貌美,气度也变得温润清雅,不知羡煞多少贵族男女,众人合计下来,一致认为其间最大功臣应该是公主唯一的宗室女弟子。
腾空稍思考了下,才答:“先要识清自身体质,然后应四时、五行,再次才是口味。最忌讳的是见到旁的人吃得好,自己也跟着学,他人之良药,与己可能是毒药。”
之前都在起劲地谈论诗的人,提到养生,各个两眼放光。
“我等若习真师的辟谷修行之道,可否?”
“辟谷于我这自幼出家之人有利,但不一定适合诸位。如每日注意饮食、克制,常年坚持,较之每年专门去辟谷一月有益良多。”
腾空不是刻意装出道行高深的模样。但每日调理内息、经常性的辟谷、四时辅以药食,几年的清淡修行,这由内在而形于外的气质,与普通贵族少女大相径庭,倒成了画中仙人的绝佳原型。她虽年幼,但谈起养生就如同眼前这位王氏维郎君论诗文一般,让人没有半丝怀疑。
“所以腾空你总是与厨下说这个不准用那个不能吃呀!”长公主表情没有大变化,但精心描画过的眼愉快得眯起。
“师傅,这糕点适可而止就好。”腾空一句话止住长公主的手势,然后对一旁的侍女道,“今日晚膳迟个一刻,只一刻。”
侍女们连忙应下。
“呵呵呵……都听腾空的。”为人师的感觉实在太好了,高贵的女主人虽然被弟子管束着,但还是笑出了声。
这一打岔,大家的话题很自然地转到读书与修行的本质相同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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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腾空,那个王维,刚及冠,今年应试,应该能中进士。”客人告辞后,长公主屏退他人,只留下腾空。
腾空完全不知道这句陈述是何意,既然师傅在等自己回答,她只能就事论事。“此人有才、有家族提携,但不知能在朝中走多高、多远。”
她与父亲相处不久,但也很清楚父亲深谙人心世事,定能继续高升,但,他绝不是多好的官员。而那位世族大家出身、年纪轻轻就成名的王维,怎么看怎么不像能得高位的那种。她觉得,光论细心与圆滑,他还不如他的堂弟、今年还没及冠的缙郎——对方殷勤但不谄媚、骄傲却不摆架子,上次权贵尤其是李氏皇族众多、他给人的印象是多礼而温和,这回文人为主、又是满满的斯文博学,不同场合、对不同的人,有着不同面貌,与他堂兄一贯的少年大才的气势大相径庭。
长公主也没料到弟子一开口就是精到的评说,愣了会儿,忍不住还是被牵开了注意力。“腾空,你说,我是否要推荐他到陛下那里去?”
腾空压根不觉得师傅问这样的话有什么不对。“荐举维郎的人必定不少,师傅何必跟在人后,还不如在缙郎及冠应试前荐举他呢。”
长公主突然笑开,“腾空,原本,王氏是想用婚姻来换维郎与缙郎的前程,甚至连侧室的人选都想好了……不过,既然连腾空都不看好,那就作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