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竹不语,盯着儿子好一会才回过神。
自己的儿子,太软弱的会怕他承受不起挫折,太坚强了又怕不会弯曲。眼前这少年,在说谎,她知道。可是,每一员将、每一位官,都是这样从战战兢兢开始到轻车熟驾、乃至国之栋梁。
她唯一要做的就是……默默打点好,不要让他有后顾之忧吧?!
“紫竹,孩子去长长见识自然是好事。”孝德劝道。他是欣喜儿子有此出头机会的。
“是呀!不过,聃儿,怎么轮到了你?我记得你连监生都不是。”
“啊……哈!”徐聃摸着脑袋,“因为,呃,是皇上命格式文书从简,头三句不着其意会给扔回来……呵,您晓得我不擅长那些漂亮的四个字句子,上来就是白文……所以……”
紫竹摇头又点头,好端端的文赋不学好,倒也因获得福……“算了,我替你准备衣服什物的。”
“别忙了!母亲!后天文书们要先行清点粮草。”徐聃还是不小心泄露了他的真实职责。他是户部最底下的主簿,勉强有个最低的品级和领有极少的米禄,可他才多大?五年以后就不会和一堆丑男人们窝在小小的屋子里挥汗抄写烦琐的税钱、物品、粮食和兵员的清单。
他的世界,很大、很广。
孩子不可能永远躲在母亲的裙裾下;他们长大后必须学会保护他们自己的家人、孩子。
紫竹不是不明理,也不是多忧愁。她只不过明显感到,在女儿进宫好些年之后,另一个孩子也将离她远去。
“好好照顾自己。多写文章……多练武艺。”
徐聃咧开顽皮的笑容,“娘啊!您不是以前顶反对我习武吗?”
“那是因为你的文才还不如刀法的一半!好歹也得差不多才行!”
……
坐在自家改装过的织机前,紫竹正对着一管玉萧发愣。
少女时代的她,曾在哥哥崔元英上战场时吹过别离曲;少妇时代的她,也在平阳公主的丧仪上吹过关山调。如今身为人母,却要为儿子吹上什么曲子的好?
主母午餐未曾动过一口,而男主人又当值,朱刚忙跑去找来崔家长子。
“母亲——”
“别吵!我在想一部曲子怎么改编。”
似乎自己婚后就少有吹奏的兴致,音律悟性也减了不少。
无妨,慢慢地就会恢复、甚至超过以前。因为她要为自己儿女们而奏。
“母亲,孩儿会回来孝顺您的……”徐聃轻叹。此时的他,才有种长大成人的感受,因为他必须为他人考虑、为他人保重。
大军未拔,粮草先行。
彼时前朝征百万人马东征,仅仅是为帝王的面子喜好,家家户户哭泣着将亲人送入死地,不愿委屈而亡的则成了流寇与义军。
但这次的不同。辽东新君为表现武力弹压国内反对他的贵族们,兴兵犯中原。消息传出,群情激奋。何况当今的天子对百姓仁德甚得民心,且也曾是一位叱咤沙场的得胜名将。为他作战既能出人头地,又不必担心领军者草菅士兵的性命。于是乎报名参军者甚至超过了招募的人数、以至于还需挑选。
徐聃忙得饭也顾不上吃,水也没空喝。这会儿他才体会到,原来皇上的饭碗也不大好捧哪!
“走了!别拉下!”户部的官吏们无需亲自赶骡挑担,可必须眼睛盯着一担担的粮食马料和器械兵器足量运走。昨天刚刚有一名贪污的被处死,大家都小心翼翼得很。
最后望一眼巍峨的京城。其实,住在里面的人并不快活:买个菜都要绕道郭城走上半个时辰,任何东西都要比附近的县城贵上两成,好好走着都要防备被皇亲国戚的排场仆从撞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