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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什么?”肃朗月幽幽地问道,而在须臾之后他所听到的答案却让他的俊脸罩上了更为阴沉的迷雾。
易婉堂染上了风寒,胸口的刀伤又因为落水而发生了溃烂,身体状况一度恶化。她一直住在应府,应皎凌悉心为她诊断开方子,磬茗和玖儿一直在身边照顾着,而肃朗月在陪护了她几天之后就离开了。她记得,落水后的几天,她的风寒症状十分严重,时而浑身滚烫时而又周身发冷,那时候肃朗月就一直抱着她,静静地抱着她。后来他走了,在某个寂静的夜晚,在她熟睡的时候。
黄昏时分,伤情渐渐好转的易婉堂在磬茗的搀扶下站在窗边向外望去,神色颇为淡漠。她忽然意识到,这是肃朗月离开的第十六天。
“娘娘,您最近的气色好些了。看来应姑娘的药方真的很有效。”磬茗低声说道。
她点了点头,听到磬茗又说:“娘娘,过些日子,咱们就该回驻宁山庄了。”她一怔,低声问:“为什么?是王爷吩咐的么?”
“是王爷派人传信回来说,等娘娘的身子好转了些就不在应府住下去了。”
窗外,日已西沉,日光也由白日的金黄转为淡淡的橘色。她喜欢那颜色,玉手轻按在胸口上,疼痛感似乎不是那么明显了。她知道,她确实是在好转。她正在暗自计算自己还需要多少时日才能彻底复原,能不能赶在回驻宁山庄之前。因为如果回去了,那便再无机会了。早在肃朗月离开的第二日,她便做了个决定。
磬茗看出主子这些日子越来越忧郁,便想着方儿的让主子开心。有时候她会跟府上管事的提议找些戏班子回来演戏给易婉堂看,有时她干脆找来玖儿陪着主子,因为她知道当易婉堂和玖儿在一起的时候,总会不经意地露出最发自内心的笑容。磬茗正要出去叫玖儿,却见玖儿敲了几声门之后走了进来。
“小姐吩咐,为娘娘斟百果茶。“玖儿面无表情地站在圆桌前将茶斟好,拿到易婉堂面前说:“小姐还吩咐,请娘娘务必喝下。此茶有益伤口愈合。”玖儿本是用一贯的一本正经的语气在说话,忽然却变了语调,冷冷瞥着易婉堂,说:“昨儿你倒了一半出去,真浪费。”
易婉堂愣了一下,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接过杯子轻啄了一口,眉又皱起,说:“这东西酸不拉几的,实在不好喝啊。”
玖儿的面瘫脸闪过一丝类似坏笑的表情,默默不语地盯着她,似乎必须看到她都喝完才会离开。看别人受虐就是这么乐趣非凡啊。
“你怎么知道我昨天倒出去一半啊?”易婉堂饶有兴趣地问道。
玖儿轻哼了一声,“你的小伎俩有可能瞒过我么?”他老人家是谁啊?他可是六岁高龄的神医第一门徒呢。
易婉堂看见他仰着脖子的倨傲模样忍不住又笑了起来,转而对磬茗说:“磬茗,你照顾我一天了,先下去歇会儿,这里有玖儿照顾着,你放心吧。”
“娘娘,这……玖儿毕竟是个孩子……”磬茗还想说什么,却忽然感到脸上落下了两道杀人目光。她怎么忘了?玖儿可不喜欢别人说他是孩子。
“磬茗,我无非就是坐在床上听玖儿讲讲泷城的新鲜事儿而已。也没什么需要照顾的。如果我有需要,一定会叫你的。”易婉堂真诚地说道。
磬茗思忖了少顷,就点头施礼下去了。玖儿在门边听了半天,确定磬茗已经走远之后,缓步来到易婉堂面前,低声说了三个字:“五天后?”
易婉堂神秘兮兮地点头,审慎地说:“我觉得再过五天我差不多就能跑能跳了。到时候你只要按照我们之前说的帮我脱身就好了。”在举目无亲、孤立无援的应府里想要找一个对肃朗月不那么唯命是从的人很难,而要找个既附和以上条件又有能力帮她逃出去的人就更难了。然而,她却十分幸运地勾搭到了,这就是大神医的小神童徒弟——玖儿。当她不再受风寒折磨之后,她便经常拉着玖儿说话,虽然这小家伙的态度经常很不屑,但她却看出来他其实并没有表面上那么冷漠。在他的只字片语中,她听出他的梦想似乎是做个真性情的大英雄。于是,她用讲述亲身经历这一方式博取了他的同情,并达到了请他帮忙的目的。
玖儿打了个呵欠,说:“太匆忙。”
“也不是啊。再拖下去我就要被带回驻宁山庄了。如果去了那里我就更逃不了了。我必须走的,你明白么?”
“好吧。”
“那……”她神秘兮兮地往窗外望了一眼,压低声音说:“那上次说的那个东西,你已经弄到了?”
一听到这个问题,玖儿“嘿嘿”一笑,双瞳顿时绽放了无尽的光芒。就在那一刻,易婉堂彻底呆住了。曾几何时,她似乎也像这个孩子一样坐拥着最单纯的慧黠。而如今,她的所有思绪,却变得太复杂。
【夜奔2】
五日后的黄昏,应府。磬茗端着一个空杯子离开了客房,唇角带着一丝笑,因为她所照顾的这位“娘娘”将神医送来的百果茶都喝光了。看着易婉堂的气色逐渐好转,她也总算稍稍松了口气。然而,一想到当初王爷离开时的严峻神色,和交待她一定要将“娘娘”照顾好时不容置疑的语气,她就再次意识到自己的责任有多重。自从取代柳儿成为易婉堂的婢女的第一天开始,她的眉就没有真正舒展开来过。
她走进客房别院通向前厅的小径,将杯子交给候在那里的小侍女。正在此刻,早就躲在客房屋后的玖儿已经溜进了房内,对端坐在床榻边的易婉堂说了声“戏班子来了,你准备一下。”就又离开了。
易婉堂点了点头,深吸一口气。须臾之后,待磬茗进门带她到花园看戏的时候,她的脸上却是一派风轻云淡,言语间也尽是对于即将观赏的泷城第一戏班的表演的憧憬之情。
花园里设了戏台,戏台正对着的四角亭内,应皎凌早就立在圆桌边等候着。她一见易婉堂前来,马上上前相迎施礼,并邀请对方先落座,又名下人把茶水点心端了上来。
所谓泷城第一戏班,名曰清韵班。班里所有表演者皆为清丽佳人,不仅个个容貌出众,歌艺绝佳,还都身怀一手别人无法效仿的绝活。此班上演的剧种并无局限,擅长靖朝各处的地方戏,还多次尝试边境各国的民俗戏曲以及杂耍技艺,常年在靖朝大江南北演出,每到一处,便受邀到各官宦人家、大户名门去演出,并受到了狂热的追捧。
戏开了场,伴乐响起,一个抹了一脸油彩、女扮男装的反串丑角上了台,说了一段过场词。应皎凌一边喝茶一边同易婉堂闲聊着:“娘娘最近身子好多了吧?”
易婉堂柔声道:“嗯,伤口已经好几天没有感到疼痛了。应姑娘不愧为神医,真是药到病除。”
“多谢娘娘夸奖了。娘娘您最近还要多注意休息,按时用药,再过半月,便可彻底痊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