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想到过往,他的呼吸声渐渐变得有些微起伏。
我好奇地侧头看着他,“在这之前呢?难道你不想当皇帝?”
他想了想,才答我,“做皇帝很麻烦,有许多的不得已;可不做皇帝,不得已之事更多。那时我思来想去,还是累些,艰难些,做了也就做了。”
这句话我倒是深有感触。
若不是为了这个皇帝,此刻我们可不会被困在此处。
“你后悔过么?”
他没有丝毫迟疑,“没有。”
“虽是艰难,可有人并肩,志趣相投,没什么可后悔的。”皇帝的唇角轻轻勾起,明明还闭着眼睛,剑眉斜飞入鬓,自有一种坚定与无畏。
“你说的人是谁?大统领么?”
他却一时语塞,良久,才涩声道,“不是。而且……那人已经忘记了我们共同的心愿。”
我愕然,笑说,“哪来的糊涂人,同你一起许下这般宏大的心愿,自己却忘记了?”
他也笑了,伸手将我轻轻拉进他怀里,“无妨,我还记得就好。终归我会完成就是了。”
我在他怀中仰起头,决定仗义一把,“有什么是我能帮你做的吗?”
他只笑着摇摇头,“你陪在我身边,就很好很好了。”
他的语气中有着伤重过后的乏力与疲倦。我反过来拍拍他的肩膀,“你睡一会儿吧,我陪你。”
他嗯了一声,呼吸渐渐变得平缓。
我等他睡熟了,尽量放轻了动作,从床上起来,悄悄离开了屋子。
门口守着两名侍卫,我上前问道,“白统领在何处?”
侍卫将我引到一间厢房前,我尚未敲门,白敛已经将门打开了,行礼道,“参见皇后——”
我连忙虚扶了一把,“大统领可还好?”
我借着初起的晨光打量他,只觉得他脸色有些灰白,神情亦有些倦倦的,便有些担忧,“你将内力给了陛下,自己还能恢复么?”
白敛笑了笑,“内息随着经脉周转而生,自然是会慢慢补齐的,皇后不必担忧。”
我方才略略松口气,“那就好。”
“皇后是有事找臣?”白敛让开了半个身子,请我入屋内。
“适才……”我沉吟片刻,欲言又止,“适才大统领是和陛下在说话么?”
“是,陛下疗完伤后,出去见到皇后在庭院中等候睡着了,便将您抱回了屋中。”白敛解释道,“臣和陛下说了两句话,又担心吵到皇后,便告退了。”
我点点头,状似不经意道,“大统领和陛下说了什么?”
白敛神容不变,只轻轻摇了摇头,“无非是些朝廷的事,恕臣无法告知皇后。”
“我并非打听朝政,只是想询问大统领……刚才是否聊到了陛下的伤势。”我凝视着白敛,试图在他脸上寻找到蛛丝马迹。
白敛的眉宇间滑过一丝踌躇,似是不知道该如何对我开口。
“大统领,陛下的龙体事关国祚,请务必告知我真相。”我肃然道,“若是出了意外,大统领只怕也难辞其咎。”
我甚少用这样的语气说话,能不能令白敛有所震慑,其实内心也颇觉忐忑。但幸好将皇帝平日里的淡漠与威压学了两三分,倒也有几分唬人。
白敛唇角微动,纠结许久,终于下定决心道,“陛下所中的毒来自扶桑,称之为舞妃樨。此毒性缓,如美人在桂下跳舞,衣袂飞扬间,桂香弥散。”
我略带着希望道,“陛下中毒后,尚能坚持许久,听着似乎不算太糟。”
白敛苦笑,“性缓,却如同一滴墨落入了湖水中。虽瞧不清墨色,却始终知道,无法将这滴墨找出来。”他顿了顿,“如同空中桂香,闻着再稀薄,却无法将它清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