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大夫模样的人在围在床榻边,摇头叹气。我踉跄地走过去,凶狠地推开他们,直愣愣地看着躺在床上的人。他的脸白得近乎透明,我好像只要用力呼吸,他就会像烟一样散去。我们有许多年没有见,他仍然是我少女时绚烂的样子,从未改变。
“……小白龙……!”我扑到床边,胡乱地抓着他的手。他的手冰凉得没有一丝温度,我怀疑他身体里的那缕魂魄,已入我梦中,不再在这里。
他一动不动,我把他的手握得更紧。
“不要不理我好不好?”我伸手摸着他瘦削的脸,泪水落进他的掌心里,“求你,睁开眼睛看看我。我有好多话要跟你说,我们之间,还有很多事情没有说清楚……你不要丢下我一个人,好不好?我要你活着,我只要你活着……!”我伏在他的身上大哭,儿时的画面不断在脑海里面涌现。那个蹒跚背着我的小白龙,那个在紫藤花林里哭泣的男孩子,那个我曾经那么喜欢,那么喜欢的少年,那个差点我给了一生一世的男人。
难道,我终究什么都做不了,要眼睁睁地看着,眼睁睁地看着他……死去吗?
“暖暖,不要这样。”有人要把我抱开,我却死活都不肯松开谢明岚。我声嘶力竭地咆哮着,抓伤了抱着我的那个人。那人终于松开手,好似静静地立于我的身后。我贴着谢明岚的手背,一直痛哭,“小白龙,如果你死了,我会马上忘了你,生生世世都忘记你。你再也不能叫我难过伤心。”
他的手指终于动了动,我大喜过望,“大夫,大夫快来看看!”
大夫马上蜂拥过来,把我挤出了床边。我这才感到排山倒海般的疲惫,直挺挺地向后倒去,落进一个熟悉的怀抱里。
我又梦见了孩童时的很多事。谢明岚带着我溜出宫去看戏,我们躲在桌子底下,吃他不知从哪里弄来的糕点。台上的青衣花旦,挥舞长袖,锣鼓铿锵,梨园中的看客振臂喝彩。那个时候,平凡到诸如吃糕点,被戏班老板追逐这样的小事,也能让我高兴许久。也许值得高兴的并不是事情的本身,而是一起做那件事的人。
很长一段时间里,我把名叫谢明岚的人强行按在心底,不让他冒头。而当他游走在生死边缘之时,那些时年日月,便会如一夜春风吹开的千树万树梨花,盛满心头。时至今日,也许与爱情无关,他是我的亲人,我们有独属于彼此的记忆和感情,时空并不能割断。
我在这样的了悟里面睁开眼睛,熟悉的房间,却空无一人。
我起身下床,打开房门的时候,刚好看到刘浣迎面走过来。她见到我,停住脚步,自身后的下人那里接过托盘,越过我,径自进了房间。
她坐在椅子上看着我,我有些心虚,绞着手指,不敢说话。
她心里也有一个人,那个人的分量或许不轻于我心里的谢明岚。
“我们谈谈。”
“小浣……”我恳求。
“必须谈谈!”
我只能在桌子旁边坐了下来,她把一碗稀饭推到我面前,眼睛看着别处,“饿了吧?先吃点东西。明之亲手熬的。”
我拿勺子拨了拨粘稠的米粒,犹豫地说,“谢……”
“没事了。去鬼门关走了一圈,被你拉回来了。”刘浣把袖口的缎带仔细系好,面无表情地说,“王爷在城头守了两天两夜了,谁劝都不肯听。对方暂时不会进攻,你吃完了东西,就去看看他。”
“我……”
“李画堂!”刘浣“砰”地一声拍桌子,猛地站起来,“你不要太过分!你最好搞清楚,到底谁才是你的丈夫,谁才是孩子们的爹!你在那么多人面前,对谢明岚真情流露,我不管。你伤透了他的心,你到底懂不懂!你一口一个小白龙的时候,想没想过他的感受?现在让你去劝劝他,你居然犹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