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显揉了揉太阳穴,把奏折扔回桌上,“走,朕亲自去兰仪宫看看。”
兰仪宫在整个皇宫中的位置非常微妙,它虽然不是什么主殿,但离太子东宫和皇帝的景福宫都很近,所以自建成以来,一直是太子的母亲或者皇帝的宠妃所住。裴凌南初来乍到,不过给皇帝侍了一夜寝,就被封到这样显目的宫殿,自然成为了宫中的一大奇闻。
分配到兰仪宫的宫女和内官都格外地小心,生怕得罪新主子,间接得罪皇帝。
可没想到当差的第一天,就碰到了一鼻子的灰。
裴凌南站在台阶之下,冲身边跪了一地的宫女和内官说,“我说了好多遍了,不要跪我。”
“娘娘请息怒!”
“我不是娘娘!”裴凌南牵着裴大的手,企图从他们的包围圈中走出来,可刚迈动步子,就看到皇帝的仪仗行到了近处。
赵显因为走得急,都没有坐銮驾。头顶上虽有华盖,还是出了细密的汗珠。
他看到裴凌南被困在一干人中间,犹如困兽,便大声道,“全都退开!”
那些人听到皇帝的命令,犹如听到福音,纷纷退到了两旁。
裴大抓紧裴凌南的手,往裴凌南身后挪了挪,只露出个脑袋。他对赵显的感情很复杂,既无比亲近,又有些惧怕,更多的是情怯。大概还没有找到与父亲的相处之道,所以显得笨拙了。
赵显走到裴凌南面前,低声说,“你这是干什么?”然后蹲到裴大面前,拍了拍手,“光儿,到父皇这里来。”
裴大一点点地移到赵显的面前,赵显伸手摘掉了他脸上的面具。摘掉面具的那一刻,所有的光芒都好像聚集在那张小小的脸上。周围有宫女发出了惊叫,明知道失礼,却还是忍不住盯着裴大看。
“朕的儿子,长得如此出色,为什么要遮遮掩掩的?”赵显一把把裴大抱起来,又揽着裴凌南,耳语道,“凌南,你好歹给我个面子,看看再走,好不好?”
裴凌南不说话,而是看了裴大一眼。她知道父子总归是父子,裴大再懂事,也愿意跟好不容易相见的父亲多呆在一起。所以她没有反抗,跟着赵显进入了兰仪宫。宫女和内官们纷纷松了口气,看来还是皇帝最管用。
进到殿中,裴凌南才知道赵显有多花心思。
因为宫殿的布置,和当年的沈府如出一辙。书房是沈流光书房的样式,大殿就是裴府的会客的大堂,而寝殿便是他们两人的房间,连走道的长廊都修得一模一样。裴大没有见过当年的沈府,所以只是好奇地跑来跑去,而裴凌南却摸着一桌一椅,恍然间出神。
赵显让宫女先把裴大带出去,自己走到裴凌南身边,握住她的手,“我们的家,还记得吗?”
“记得,怎么会忘记?我人生中最快乐的那段时光就是在那里度过的。”裴凌南眼中盈满泪水,脑海中翻页般的闪现了很多场景,从结婚到真正洞房,再到夫妻同心,那个虽小亦不繁华的沈府,承载了她太多的感情。
“凌南,”赵显把她抱进怀里,抵着她的额头,“我知道要你接受,需要一些时间,所以我绝对不逼你。只是,请你留在我的身边,留在我能看到听到的地方,让我把这些年欠你和孩子的,一点点偿还。我知道你要的,不是我现在拥有的这些,但我是你的。无论赵显还是沈流光,都是你一个人的。”
裴凌南看着他下巴上青青的胡渣,轻声说,“那皇后呢?她是你的原配妻子。”
“你才是我的原配妻子!你是我赵显唯一承认的妻子!皇后是权宜所纳,那个时候我才只有十岁,我们在一起生活了两年,一直如兄妹般!”赵显按着裴凌南的肩膀,俯身注视着她的眼睛,“凌南,这不公平。你不能因为我无法抗拒的过去和不得不承担的责任而拒绝我。我的心意如何,你最清楚。”
裴凌南不看他的眼睛,轻柔而又坚定地说,“曾经我以为自己清楚,也觉得既然已经是夫妻,那便要无条件地相信你。所以,宁王的密函我没有理会,爹……沈将军和双双我从来没有怀疑过,甚至连那个带我去永福宫又消失无踪的宫女都没有去深究。我曾经尽了我的责任,我努力做好沈流光的妻子。但那个身份,在你离开北朝,沈府毁于一旦的日子里,已经失去了。现在我是裴凌南,不再是谁的妻子。我答应留下来,是因为沈怀光是你的儿子,沈阡陌是你的女儿,我既然让他们姓沈,就从没有打算剥夺他们喊你父亲的权利。但这,并不意味着,我要留在你身边,或者,要重新去接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