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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妄的声音平淡冷静:“不瞒蜀老爷,白棋居士成名之日正行弱冠,如今已是知非之年。”
“哦,如此也是五十之上了?”
“正是。”
蜀老爷沉凝一会,突道:“这白棋居士又是公子何人?”
一墙之隔的蜀玉眉目一动,醒悟过来。到底是老狐狸的父亲,只凭借着祁妄的一句话就知道他不是那白棋居士。这样就不用担心父亲真的如同古代的众多老顽固那般,因着一个‘授受不亲’的理由,让她嫁给一个只见过一面的男子了。
缓缓呼出一口气,正好瞄到小蝶捧着热乎乎的药碗过来,这才感觉心口一阵阵的发闷,两边太阳穴更是不停地抽痛,这是费神太多的征兆。一边嘀咕着这个身体的没用,一边还是任命的捧着药碗喝干了里面苦涩液体。
再听去,依然是蜀老爷的声音,坚定有力地道:“恕老夫无法让爱女嫁给你那位‘白棋居士’!”
蜀家虽然是商人世家,到底还是富贵之户,除了蜀玉,上面的两位姐姐有一位是嫁给了官家,另一位是嫁入世家大族,皆为正室。作为幺女,从小身子又弱,一直是家里重点守护之人。蜀老爷自然也犯不着为了自家名望,而委屈三女的终身。
她还没来得及高兴,蜀老爷又道:“老夫更是不能将玉儿嫁给一个无根之人。”
蜀玉“嘁”笑出声,她的父亲骨子里果然还是根深蒂固的认为,女子嫁娶需要门当户对。
祁妄既然不是白棋居士,又身无分文的漂泊在外,自然是无家或是有家不能回之人,也算是‘无根’。
外面的男子答话也越发轻松:“小生深感学薄,自认也是攀不上蜀小姐此等伶俐女子。只是,今日之事太突然,小生恐坏了蜀小姐名声,故才特意来此,想要得到蜀老爷提点,以化解难题。”
好个祁妄,蜀玉还以为他真的有什么好点子可以说服她老爹呢,搞半日,最难的难题居然就被他顺手丢给了老爷子,这笔交易蜀玉算是亏了。
客厅之中久久传不出话语,蜀玉又贴近了些,始终听不到只字片语,转头,看着小蝶又送来一个小盒子,里面几颗小药丸,稍远就可以闻到浓重的药香。这药不是每日里晚间歇息的时候才服用的么?
“是老管家让我拿来的,他说小姐该适时吃药。”适时么,自然老管家已经看出她精神快要萎靡,怕她硬撑,索性让她自动吃了药丸,强制性的休息。
她还准备再听,小蝶怎么也不肯由着她,好不容易吞了药丸,再喝了茶水,只来得及听到祁妄笑言:“如此,全仗蜀老爷安排了。”
浓浓的睡意袭来,在闭眼之前怎么也想不出,蜀老爷会用何办法堵住外面那些悠悠之口。
第十三章
在很久以前,蜀玉总是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醒来,身边没有一个人。也不知道,在那深层的睡梦里,世间到底过了多少时日。
一直到佘娇娇的师傅出现,她才彻底的摆脱了昏沉不知年月的困境。
这一次醒来之后,床边守着的人居然是她的父亲,蜀老爷。
视线从沉闷的床内往外探去,只看到黄昏那暖洋洋地余光洒落在老人的发上、肩上,稍微一个缓神,父亲那面容又深刻了些。
“玉儿,爹对不起你。”
蜀玉眨眨眼,掩去心底涌上的酸涩,从绣被下钻出的手覆盖在老人褶皱的手背上。
老人在自家女儿面前早已褪去了那熟悉的笑容,只剩下慈祥:“如果不是你那早逝的母亲给你定下秦家的娃娃亲,也不至于让你被那个畜生误了这么多年。”
蜀玉扯出一个笑容,轻轻拍打老人:“娘临终之前,也没有想到秦连影的性子是那般,怨不得。”
娃娃亲,是在蜀玉三岁的时候定下的。那个时候,两家是对门,常有往来,是典型的门当户对。母亲怜惜蜀玉在胎中带来的体弱,怕以后会被众多大家族挑剔,故想法子结下了秦家这门亲事。在临终之前,还与秦连影的母亲叮嘱了一番。
任何一个人都没有想到,自从秦连影随着他的父亲出门拜师学艺,几年后回来就性子大变。至那之后,每一年出门,回来后身边的女子就如花灯轮番转换,让人见之瞠目结舌。
那时候,蜀玉身子正在接受佘娇娇师父的调理,结局谁也无法估算。兴许就这么好了,也兴许还如以前那般,经不起跑跳闹腾,一累就需要在床休息几日,不准着地。
蜀家因着这个缘故,也就一直忍气吞声,只能看着秦连影每年过家家的‘成亲’一番。大部分,带回来的女子都知道蜀玉的存在。有的本来就是小孩子的玩闹,新鲜劲头过去自然而然的与蜀玉成了好友;只是,人的年岁渐长,他们不再是孩童,每一句话都不在是童言无忌,需要承担责任。于是,有的人也就假戏真情,少不得来折腾蜀玉一番。
蜀玉是幺女,家中又富贵,生存不存在问题,再加上众人宠爱,要什么给什么,她没想到的父母都替她想到了,费心之事基本没有,除了被限制自由,倒也随心顺意。
童年之时,那些新奇的念头,想要去外面看看的心,也被常年困顿在床给消磨彻底;稍微长大一点,认识了佘娇娇,又有自家姐妹做榜样,才逐渐认识到,就算她身子康健,也不见得可以如前辈子那般,堂而皇之的出门,想要看戏就看戏,想要逛街就逛街,更加不要说与陌生人说话了。
大户人家,家规甚严。对女子的限制更是一层层压下来,让人喘不过气。不要说反抗,就连平日多说了一句话,串门晚回来了一个时辰,都会被长辈责备。教引嬷嬷要挨骂,贴身丫鬟要挨打,自己更是要被禁足。
有时候她也在想:一个弱女子,能够孤身在这陌生的古代社会生活下去么?
经过了这么多年的观察,蜀玉才彻底的明白,在封建社会,一个女人要活下去是多么的困难。
没有嫁人的女子,小户人家就算卖个豆腐,也会被男子调戏的,从而低头做人,谨言慎行,就怕以后找不到婆家;那些小说中的,女子出门开店铺、去青楼、逛酒楼,于现实中,更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平民之女,没有本钱,没有家底,没有权势,没有人脉,你凭什么能够活得风生水起?
在封建社会,就算是打工,又有什么地方会聘请女子?除非去做那抛头露面的青楼卖笑之人。而被青楼女子一首歌曲,一只舞蹈给迷惑的男子,会是终身伴侣么?那是恩客,不是良人。
甚至于,在那遥远的男女平等的社会中,有哪个男人会娶一个卖笑的女子为妻?就算是娱乐明星,又真的有多少豪门会娶那些‘风光无限’的女子?你说你洁身自好,又有几个男人会相信?
在这里,大户人家的女儿,从小都是被锁在高高的阁楼上。府中前院更是少去。不为别的,前院历来都是人来人往,有头有脸走门串户的男子进出的地方。一个大家闺秀,真被陌生男子撞见了,招惹了是非,大户人家为了脸面,挨打挨骂都是小事,被打折腿也不会有人心疼。就算家中父母偏袒,外人也会觉得这家小姐不懂规矩,不懂教养,在外传开,坏的不止是你自己的名声,更是家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