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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昏沉沉的十九觉得时光就是一把杀猪刀,将他的蹄膀、肚子、猪头,甚至猪尾巴都一刀刀的割下来,他恨不得立刻就死了。可又觉得,死了就没法替自己报仇了,他不甘心,他想要活着,他要做强者。
二十一真的将十九打得只剩下一口气才罢手,那时候,十九已经哭都不知道怎么哭了,一脸的血和泪。
夏竕又一拳打在了二十一的另一边脸上,现在二十一的脑袋肿胀成了黑面馒头。
夏竕道:“记住,书生就是小白脸,以后打他不许打头。我还要用他的脸来骗人啦。”
二十一盯着夏竕,波澜不兴的眼中第一次流露出疑惑:“那为什么可以打我的头?”
夏竕拍了拍手,嚣张的大笑:“因为小爷我喜欢。”
从那之后,文十九改了名字,叫柏树,希望对方长得高高大大,做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而武二十一叫弩车,要长得膘肥体壮,替夏竕扫平大将军成长之路上所有的障碍,做他的马前卒和勇猛无敌的战车。
柏树在床上躺了十多天,小孩子底子好,什么病都容易治。而且培训影卫的那种地方,有的是酷刑,柏树经历得少,却并不是弱不禁风。骨头没好全的时候,他躺在床上,内心一遍遍的嘶吼:一定要杀了弩车,一定要杀了他。
柏树每一次面对弩车的时候都恨不得撕碎了对方,可是看到夏竕的时候,只记得对方那一拳把弩车打飞时的神情。相比弩车,夏竕是真真正正在战场上刀口舔血过的孩子,他不看重人命。一将功成万骨枯,夏竕只会将士兵看成手中的棋子,是战场上的一柄刀。夏竕由内散发的残暴冷血震伤了柏树脆弱的神经,在小小的脑袋里面埋下了种子。弩车再厉害,也是夏竕脚下的一条狗,柏树敢吃了这条狗,却不会妄想抵抗狗的主人。
弩车随着父母去执行过暗杀任务,见过人的生死。练武场上恨不得杀了他的人也很多,不差柏树一个。
自那之后,夏竕身后多了一个看起来和善纯真,实际上心机深沉的胖小子,还有一个不苟言笑寡言寡语,不懂人情世故没头没脑的黑小子。
夏竕并着小短腿,站在屋顶上,指着一片繁华中的白鹭书院的屋脊,对着摇摇欲坠的柏树和下盘坚实的弩车道:“那就是本少爷的下一个战场。我要血洗了它,你们可得跟好了。”
四二回
汪云锋收到关于夏竕消息的报告时,正坐在太阳底下包扎伤口。
卷书负责包扎,白砚口里叼着一个苹果,汪云锋靠在摇椅上差点睡了过去,浑然没有把深可见骨的刀伤当作一回事。皮肉总是见血,逐渐跟主人的神经一样,越来越厚实了。
江湖上的事情韩一钒在料理,汪云锋依然拿着色皇帝的暗旨风里来雨里去。赵王的人马在他明面的拒绝之后,没了两日就回去了,现在剩下的护卫都是自家的暗卫。身边的守卫少了,某些暗处的人又开始摩肩擦踵,准备要了他的项上人头,为此,汪云锋很想去信问问色皇帝:微臣这颗脑袋到底值多少银子,引得贪官污吏们前仆后继的来索取?
皇帝的圣旨还没来,妻儿的消息倒是提前到了手上。
白砚拿着信纸一边看一边念,卷书不时喷笑几声,颇有些幸灾乐祸:“老爷,看样子少爷继承不了你的衣钵了。”
汪云锋睡得云里雾里,含含糊糊的道:“无妨,以后就让他去做大将军。令寐再替我生一个儿子,将汪家的家业发扬光大。希望以后的新皇能够容忍我儿子在他额头上拔毛。”
“如今的太子殿下性情不定,可不是好欺的主。”
汪云锋撇了白砚一眼:“我儿子也不好欺负。”
白砚提醒他:“得罪了太子,担心皇后挑拨老爷夫人的和睦。”
汪云锋道:“怕什么。皇上折腾了我几年,还不兴我也给他找些麻烦。皇后不让我们汪家好过,我就不让皇上好过。”
白砚摸着胡子拉碴的下颌:“老爷,其实你并不是纯臣吧?你对皇上到底是不是……”
“纯臣哪有上可批评皇帝,下可参奏贪官的言臣威风。”说着,扭了扭僵直的脖子:“皇上不是一个正直的皇帝,我又何必做个耿直的臣子。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至今大雁朝还繁华鼎盛,皇后应该对微臣感恩不尽了。若不是我时时纠正皇上的错误,皇后哪能高坐后宫安然无忧。”
两人想起这些年来皇帝被臣子指着鼻梁痛骂的情景,不由得对皇帝大感同情。当然,皇帝老实了,皇后不就应该高兴。所以,皇后的确该感激汪云锋。
不过,这话有些大不敬的嫌疑。从来表面道貌岸然,骨子里奸诈油滑的汪家人是从来不会表露的,顶多如今日这样,拿出来消遣下无聊时光。
也许,汪云锋是真的被皇帝给气狠了,暗中调查朝中大事的时候,还接二连三的被人追杀,时不时的受伤,谁都不会心情好。想着夏竕能够去折腾太子,汪云锋只会高兴,更不会制止。
包扎好了手臂,汪云锋自己把那关于夏竕的信息再仔细看了一遍,笑道:“竕儿倒是得了夏将军的真传,下马威都是旁人有气势。”
白砚斟酌着道:“老爷就不担心那两个侍从长大之后对少爷不忠?”
汪云锋轻笑,墨色的眼中被阳光折射出银灰色,偏冷:“你认为,真的有人会第一次见面就对主子忠心不二?”
白砚没有回答,卷书倒是破天荒的没了平日里的油腔滑调,正儿八经的道:“不会。人心最不可侧,有的人自认为自己忠心耿耿,真正遇到在意之事,背信弃义叛离主人也是寻常。相反,有的人看起来左右摇摆,墙头草两边吹,可若是遇到国家大义也愿意舍身救国。天底下,谁也没法说自己真的不会背叛,端看背叛的筹码高不高罢了。”
汪云锋似乎疲累至极,躺在摇椅上摇晃了两下。只是一席话,白砚突然觉得老爷和卷书之间发生过什么,让他被隔离在外。
“在高位者,不要天真的去相信谁真的会为了自己舍弃性命。就如同皇上,他那天下第一人其实也是天下最寂寞的人。因为他知道,这无数的官员在意的并不是他这个皇帝,而是在意他手中的权利,若他不再是皇上了,旁人也就当他可有可无了。皇上对朝中官员用的是平衡之术,而竕儿对两个侍从也是用了平衡。他让弩车打出柏树的仇恨,以后两个属下就无法同时隐瞒他任何事。那两人会相互监督相互敌视,无所不用其极的找对方的弱点。竕儿什么都不用做,只要在那两人斗得难分难解之时,今日偏柏树一点,明日偏弩车一点,就能够得到他们全力的奉献,而不用担心他们结党营私谋害自己。
他们一起长大,竕儿会慢慢给予他们权利,同时还会培养更多的仆从,就算其中有人背叛,也立即有人顶替。竕儿会时不时,有意无意的提醒他们,让他们主意自己的身份。他能够给予,就能够收回。竕儿就是他属下心目中的帝王,他会告诉属下自己的目标,属下只需要努力达到他的要求,属下可以奉献自己的衷心得到权利,也可以奉上自己的才学得到重用。但是,竕儿也在第一日就告诉了他们,柏树的才学是他需要的,弩车的武力也是他需要的,可是他自身也有凌驾他们之上的智谋和魄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