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为什么不可以学你呢?”
“不在世的人容易学些。”
“妈,你其实很了不起。”
“每个母亲都很了不起。”
“也许吧。”
“等你作了母亲的时候你就明白了。你现在理解不了。”
“那就等吧,我有的是耐心。”
母亲听我这样说,不由得笑了。
四十二
我的心又开始烦,莫名其妙的烦,什么事也不想做,什么话也不想说。母亲说你哪不舒服去医院看看。我说我好着呢,就是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
我决定出去,就对母亲说艾青来了让他去振华那儿找我。母亲用焦虑的眼神看着我,我有些茫然,自己也弄不清自己想做什么。就对母亲说:“我就出去一小会儿,我只是想出去透透气。”
小巷里冷冷清清,才初六给我的感觉好像年已经过罢了。初七就有社火了,不知今年的社火怎样,往年的干脆不如说是化了妆被围观了去走路,实在没有看的价值。清一色的腰鼓队,清一色的西装革履,偶尔几个多彩些的,又冷若冰霜的踏步而过。不过话又说回来,大冷的天大街小巷的嘭嘭嚓嚓的转,要是我也没心情热烈的表演。
振华的屋里大白天灯还亮着,我开始敲门,耐心的敲门。隔壁的邻居出来说里面没人。我说那灯怎么亮着呢。她说灯一直就亮着,大概那小伙子出门忘关灯了。说罢就进去了。我望着门,总觉得刘风在里面。我赶不走这个念头。
我靠着车子等在那儿,艾青也许一会儿会来,期望他不要说我敏感。艾青好像有这的钥匙。半个多小时过去了,艾青还是没有来。我开始盼望随便来个人好了,只要能打开那扇门就行。我真想自己会七十二变,变个小虫子飞进去有多好,我只想看看刘风在还是不在。
我已经把能胡思乱想的东西都胡思乱想过了,可是艾青还是没有踪影,他不会来了。我开始烦躁,渐渐失去了耐心。我想喊,我想叫,可我仍然默默的站着。
我等了两个小时,终于等来了振华。他穿着藏蓝色的风衣,背着一个大包灰头灰脑的出现在我的面前。他很惊奇,问我怎么会在这儿,艾青呢?我说,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在这儿,我只想进去。他瞥了我一眼,就去开门。当他推开门的时候,我就站在门边,他侧着身子让我先进,我迈了一步就呆住了。
刘风躺在床上,手臂搭拉在床边上,地上有一条暗红色的血带,一直延伸到我的脚下。我没有动,振华说怎么了,推了我一把,我遮住了他的视线。他的包掉在地上,也和我一样目瞪口呆了。我看见刘风的手腕上血肉模糊,已经成了暗黑色了。我跑出去大吐特吐起来。我想起前几天看的犯罪学,说自杀是一种违法行为。我忽然想笑,想对着天笑,对着地笑,对着一切可以笑可以不笑的东西笑。我继续吐着,胃一直在痉挛,一阵阵抽的难受。
振华跑了出来,像个疯子。他说得报警,就窜了出去。我擦了擦嘴,看见雪地上一片狼籍,我定了定神,就扑到台阶上开始挖雪,我一层层地拂着,我看到了红色的雪。
警车轰鸣着来了,振华把我从台阶上拉开,警察冲了进去。镁光灯一直闪闪烁烁。院子里围了很多人,一帮嘁嘁喳喳的四脚蛇。
警察询问了我、振华和那位邻居妇女。邻居妇女说我二十八晚上来过,敲了很长时间的门。我说是的,可没敲开。警察问我和死者什么关系。我说普通朋友。他又问二十八晚上你来干什么。我说直觉让我到这里来看一下。再以后我就拒绝回答任何问题。我知道刘风在这个房子里整整躺了八天,流尽了他的最后一滴血。一场大雪掩盖了他的死亡,掩盖了他红色的血。
几天后警察送回来刘风的几件遗物,有一个牛皮纸袋是给我的。里面有一大沓稿纸,菲页上写着给冬玉。我把稿纸贴在脸上哭了。
四十三
那天我实在看厌了电视,又无事可做,就到街上闲逛,这个商店出,那个商店进,又拐到文化广场的石凳上坐了半个小时,吃了三只雪糕,然后迈进了新华书店。天可怜见让我碰上了刘风,使得我现在还有个回忆的故事。
我和刘风是在被蚕食的千疮百孔的新华书店问口碰上的。他刚从书店出来,手里捏着本书,只顾低头走路。我喊了他一声,他很茫然的四顾,才发现我。这时我才注意到他没带眼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