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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寂看着那抹绯红转身离去,只觉得一口气憋在胸口,直憋得他一阵猛咳,似是连着五脏六腑都要咳碎了一般。
他用尽全身气力,扶着山岩站起,朝着班澜跑去的方向追去。
卫骊心中亦是大急,他一甩袖,正要追上前去,蓦地眼前紫影一闪,傅铭叵测的笑容挡住了他的视线。
“去哪儿啊老爷?今儿这南峰,你是走不了了。”
傅铭笑着说着,蓦地一掌便拍了过去。
霎时间,那天空似是暗了下来,山间的老树仿佛被苍穹的沉重压弯了腰,在一阵呼啸的西风中倒伏着。
傅铭那掌拍过来的时候,卫骊忽然在想,似乎有些东西,将永远蛰伏于这个冬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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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月后的某日,傅铭被一阵春雷惊醒。
他猛的坐起身,踢开了被子,下了床来。
窗外雷声大作,就好像三个月前轰轰作响的爆炸声。
他推开门,一阵透骨的凉气争先恐后涌进屋,傅铭不由皱起了眉头。
他不是怕冷,而是无法适应空山岭的风。
他发觉其实空山岭并没有传言中的那般好,冬天依然很冷,春天需要很久才能从寒冬过度而来。
他每晚都会起夜,他无法睡得踏实,因为他总是能梦到那个坠落的身影。
主峰上那一抹绯红,似是坠落的流星,生生划破了灰暗的苍穹。
被炸毁的主峰,他一直没吩咐下人去修。
如今的主峰,只能苟延残喘得维系着一片残垣断壁。主峰原本便不甚大,被火药连番炸了数次,连带着山头也给炸得缺了一小块,整个正殿似是悬在峰顶,好像一阵大风便可将其吹落悬崖。
而那个红色的身影,艰难得爬上那堆废墟,却被身前不远处埋好的火药震得落下了山去。
那一刻,他不由自主得看向卫骊,尽管两人在上一刻还打得难解难分,却在那一声爆炸响起后,齐齐停了手。卫骊停手,是因为他忘了出手,而傅铭停手,是因为他知道卫骊在那一刻再也无法对他构成任何威胁。
“腿长在她身上,我也没办法。”傅铭瞥了卫骊一眼,两手一摊。
他眼睁睁看着卫骊风一般离去的身影,却没做任何阻拦。他知道没有必要阻拦。
自那以后,他再也没看到过卫骊。当然,很多人,他都再也没见过。
傅铭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催着下人在山中反复寻找了数次,他不相信自己看见的是幻影,却如何都找不到那个瘦小的女子。
等他真正坐在空山岭的顶峰,看着一片延绵的青黄时,他才发现他一点儿也不喜欢空山岭。他仍记得自己抬起了温大小姐的下巴,问她不如就从了他。他其实并不打算杀了温黙吟,因为那个女人不懂得什么叫委曲求全。而一个不懂得委曲求全的人,就像一根无法弯曲的筷子,倔强的结果就是生生被掰折。
温黙吟恰好就是一根被掰折的筷子。
她说,好啊,我从了你。
说罢,她将那把早已断掉的长剑,狠狠插入了腹中。
傅铭愣在原地。
他不明白,为什么女人可以口是心非到这种地步。
直到很久很久以后的某日,久得没两年他就要入土了,那天他走在大街上,看到一个身着鹅黄衣衫的女子,让他猛然间想起了那个叫温黙吟的女子。那时他才蓦地明白,原来温黙吟的意思是说,她要化作厉鬼从了他。
傅铭屏退了上来给他披衣的下人,一个人靠在门框上,看着暗夜中的风云变幻。
泼墨的天色,让他想起了岑寂,那个比暗夜还要深沉的岑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