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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小指看了沈青愁一眼,道:“因为糟践,它们一日的饲料,可供一户平常的五口之家一年用度不止,这等娇物,并不能入他的眼。”
沈青愁着实没有想到她会这样说,照他所见来看,那位相爷,应该不会是心疼这些的人。
“我知道你怎么想,进门以来,沿途的花草树木,都属珍稀,一砖一瓦,必属精贵,比如那走过的那一行树荫,便是南蛮敬奉的藏香树,其香有醒脑之功效;飞过的燕雀禽鸟,是各地搜罗的珍贵品种;还有那假山,古怪嶙峋,铿锵棱角,风骨极佳,也是从东海遥运过来,历经岁月变迁,沾着海水沉淀,方才你只是从外头经过,改日我带你走进去,在里头闭眼聆听,隐约还能听到海水拍打岩石的声音呢。”朱小指笑道,也不知说的是真的还是唬人的。
“……以及桥上的白玉莲花,夜明珠心,还有这长廊顶上,当今画坛奇才李懵然亲画的福地朝阳图……我知道,但凡是见了这些的人,无不以为我义父个性骄横淫奢的不得了。”
其实沈青愁倒没有那么多见识,只是觉得这里的东西与别处不同,罕见少有,现在听朱小指说来,才知道原来短短几步路,一木一石皆有来历。
“但并不是这样,义父不能以常人度之,只不是位置太高,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却有些事不得不为。”
这话有些古怪,难道奢华的事儿,还有人逼他做不成?
朱小指又笑:“你哪里知道,朝廷也有朝廷的规矩,他能有今天,可不是一人打拼出来的,也不是守着清规戒律就能守出来的,人在小时候,总是听父母常说,做人要诚恳老实,要做一个好人,可往往长大之后就会发现,要做一个活得长久的好人,其实要比做一个坏人更难,至少要更聪明,当官也一样,做一个活得长久的好官,要比许多坏官更坏才行。”
“那么照你说来,相爷究竟是好官,还是坏官?”沈青愁淡淡的问。
朱小指撇嘴一笑,可不敢随便定相爷的是非,于是道:“义父是有驾驭才能的人,好官他能用,坏官也能驾驭,不管外头怎么说他,义父总心若磐石,巍然不动,他只是一个有理想,有抱负,心怀天下,却令人感伤的男人罢了。”
“令人感伤?”沈青愁奇了,朝中之事,虽在江湖,也略有耳闻,大多是言及皇帝儒弱,不重国事,亲小人远贤臣,权相坐大,排除异己,腥风血雨,还是第一次听人说,当今的李丞相,是个令人伤感的男人。
“做大事者,不拘小节,有时候小小的牺牲,只是为了赢得全盘的布局,雷霆手段,也是为了施放更大的恩泽,义父心怀天下,自伤自苦,却无人知晓,岂不是令人感伤……哎,不说了,若有机缘,你日后自当知晓,我们快到了。”
这个时候,他们已经来到了梅林。
一色的玉蝶梅,白似雪,冰清玉洁,绽放在枝头,每当有风拂过,便有零星花瓣碎然而落,轻得像羽,美得像梦,羡煞了人间。
朱小指敛气,道:“尽头的那座小楼便是了。”
梅林深处,隐约可见一座明瓦小楼,便是传说中的明月楼——明华清月楼。
明月楼就在眼前,今天之前,这事沈青愁难以想象,感觉中总觉得它应该更巍峨,更巨大,更凶残,应该在荒漠中,或高山上,或绝壁崖,总之刀光剑影,午夜凶杀。
但是,它就在那里,天气晴好,泥土松香,树影之间,那么婉约宁静。
瓦檐下吊着祈福的铜铃。
里头,还隐隐传来伴着丝竹的女子婉唱,依依呀呀,好像是在诉说衷肠。
他有点不信,但仍然迈步向前。
一步、两步、三步……
……八步、九步、十步。
他就再也走不下去了,因为他看到了一个人。
那人年约二十多岁,眉如墨峰,双目幽深,相貌十分俊美,身穿绯红色织锦长袍,以墨带扣腰,广袖窄腰突欣长之姿,显丰神宁秀之态,一派怡然优雅之气,任是谁看了,也不免赞叹一声,好个天人之姿的卓绝男子。
花渐离!
不待想,沈青愁已出剑,杀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