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黄色的余辉铺洒在圣恩公学院的上空,看起来像是天空被烧灼发烫,铺天盖地,惶惶欲坠。又像上帝的眼睛,在窥探生命万物。
这里不像港城,这里的夏天退的很慢也很迟。枫树打着盹在发烧,步行道的两边砌着各色的雕塑,湖心有亭台楼阁,各色的花卉错综着季节交替开放,总一派娇艳欲滴,尽态极妍。
透过层层密密的葱茏,殷红的蔷薇索引出一条路来,是学院历史悠久的图书城,不过一直未取名,有学生也就自拟了一个名字,叫“未来城。”上帝把智慧与学识撒下,未来握在泱泱学子的手中。
这里同别处很大的区别就是,要用自己强大的信念去约束自己,校方提供最完备和所谓高端的教育系统,很多的时间都留给孩子们自己发展,独立自主,走自己的路。比如没有硬性要求早晚自习,比如省略文理艺体等区分而变为全面覆盖个性选择,比如提供大批进选sat的名额,比如有校方独家的巨额奖项……一直以来,这样的制度下同时充斥着少族权贵和地方优等生。
对谁更有利一些?谁也不知道呢。青春太仓促,他们笑着哭,哭着笑,大部分人都渴望踮起脚尖触碰那朵云,因为它有梦的形状。
而有些人,都知道他们不是坏人。他们只是太年轻,不谙世故,没出过远门,不道德,不文明,外加愚蠢,所以在学校总也不知安分。他们该死吗?在堕落中饱受谴责,谁来拯救他们?如若没人,自己站起来。
可顾晨属于哪一类他自己都不知道。他觉得他像棵夏枯草,调皮,探出头去,夜风扶起它,拨开重重杂草,一颗夏枯草,陡然间仰望到了满天繁星。可是呢,转瞬即逝,夏枯草变得寻寻觅觅,天上不放晴,夜里看不到繁星。
“顾晨,你以前住的地方是不是很美?”林憬昕抱着书本,小碎步随着顾晨的脚步缓缓走,笑意吟吟抬起眉目问他。
“住的地方?我才只去过两个地方。”顾晨笑笑说,“第一个是家,本来很美的,后来发生了些事,那天早上睁开眼睛找不到母亲了,她突然离开了我的视野,我就变得特别容易朝家人发怒,再后来,我就偷偷跑出去了。”
“你看,你去个两个地方已经很多了,多幸运啊,自由啊。不过呢……顾晨就因为妈妈出去玩儿了就偷偷离家出走,可真是顽皮啊……难怪哦,顾晨啊,随自己妈妈,妈妈也是又顽皮又爱玩,等她回来,就不让她摸你的头,她一伤心,你再把头给她摸,她一心软就不会再丢下你了呐!”
林憬昕安慰人的样子有些笨拙,却很单纯,犹如她的眼睛一样清澈明朗。顾晨很少见到这样的目光,笑呵呵拍拍她的头,赞同道:
“说的也是,不管不顾的样子真是像个孩子一样!”
“哈哈哈……呐,后来的顾晨一个人又是去了哪里呢?是不是很好玩?”她踮起脚尖问他。
顾晨走在前面呢喃,“很遥远,火车通不到的地方。有趣是必须的咯,有海市蜃楼,绿皮的墙,街头赛,烫年糕,渔船,大海,流星雨……还有疙瘩鞋,话梅糖,跳跳糖,打卤面,山楂膏,各种僵尸片哈哈……玩的就更多了,皮筋,沙包,gameboy,悠悠球,炮仗,漫画儿,随声听,psp,nokia……”
“嗯,抱歉啊……吓到你了?”
顾晨稍做冷静,闪烁的双眸黯淡下来,有些畅所欲言后的思绪未定,和些话未说完的遗憾。
她却闪着波光,“怎么会,真的很精彩啊!原来顾晨是这么活泼的人啊,这么多回忆放在心里一定走到哪里都是快乐的吧,顾晨你可要多笑笑啊!”
顾晨愣了愣,慢慢扬起嘴角笑开。多久未曾这样坦率地对待自己了?
林憬昕站住脚,辞别了顾晨,兴高采烈地去了图书城二楼。
顾晨斜挎着双肩包缓步走在图书馆里面,它有多华丽,有多贵气与顾晨无关,他看看脚,看看路,又抬眼凝望这些差不多与自己同龄的人们,脚不停息,也很轻柔,尽量不发出任何声响,不惊动谁。
穿梭在并不拥挤的人群里,身侧琳琅满目的书本像走马灯划过,他却始终没勇气在哪里住脚,到底问题出在哪里?他发现除了不敢,更多的是不想,不愿。这种感觉,好比去自己最爱的花海山岚游赏,却在出门时遗落了珍爱的发簪;好比起跑的枪声打响,有个选手却还在想是不是今天有人会离开,恍惚之间才发现不管离不离开,自己脚下的鞋带都忘了系,没有准备好;就好比一个中年人午后梦醒,泪水翻涌,因为他记起以前丢过的东西,记起自己那还未听到原谅的对不起。
突然就对上了一双眼,那双眼起初一亮,而后却淡入浮尘,像是萍水相逢,素不曾识。只是顾晨一人没有半分讶然,不退缩的眼神带着笃定。脚步不减,在角落里放下书包定下了身影。
晚上九点多钟的样子,顾晨收拾了笔本和资料踏着浑厚的软木地板出去。暮色弥漫,学院大部分地方被炫目的灯光点亮,宛如白昼,与斑斓缤纷的圣恩城夜色交相辉映,两行长长的梧桐树下才洒下了阴影,它也许有些格格不入。
身边有人走过,谁会愿意在昏暗里走?他的脚步和自己真像啊,擦肩而过,顾晨猛然抬头,秦烨然!
顾晨伸手抓住他的左膀,他回头时也没有特别焦躁,还是微侧着脸去瞥顾晨。
“烨然啊,你的眼睛,怎么样了啊?”
“嗯?眼睛?呵,远比你想象中严重。”
秦烨然像是在说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却让顾晨得揪的不能再紧。
顾晨也不松手,拽着他的袖子,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都是真心。
“我……我不是不知悔改的人,我错了,我错了啊!秦烨然……。”
一句话短短几个字,他却说得越来越没有底气,是啊,都还没能得到教训,拿什么说抱歉?
“对不起?所以你想要什么,像现在这个样子,任劳任怨伪装成一个老实人,来听我说没关系?”
秦烨然用力甩开顾晨的手,笑得疏离。
“我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