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肩被人轻轻一拍,惊的司马安一怵,马上回头街上的人来来往往,却没有方才那人的影子,再往前看,连明崇俨也不见了踪影,司马安越想越觉得不妥,拍了拍额头,感觉就像一场梦。
婉儿寻不见司马安,那头武则天又派人来请,于是只能回到紫宸殿,去到殿内的时候,发觉并非只有武则天一人,殿上跪着武三思和武承嗣俩兄弟,武承嗣看起来忠厚老实,但婉儿心知,一个从岭南而来的乡下土包子,能够在宫内斗争中屹立不倒的绝非善类,武承嗣一听说天降彗星便匆匆去了那处千辛万苦地将石头运送回来,无非是想拍武则天的马匹,但婉儿也不得不承认,武承嗣马屁拍的正是时候,起码,武则天是真的要改朝换代了。
“婉儿来了,”武则天一见她便换了一种亲昵语气,她从不避讳她对婉儿的特殊照顾,“承嗣,三思,你们都退下吧。”
“是。”武三思和武承嗣同时道。
婉儿与他们擦肩而过,但袖口却被武三思扯动,婉儿心惊他的大胆举动,但一时也无可奈何,只能面不改色地继续往前,全然当事情没有发生。
“婉儿,你都瞧见了,哀家就要开启一个全新的天下,你替哀家开心吗?”武则天毫不掩饰她内心的喜悦,卸下了全身的防备,吐露心声道。
婉儿低头只能瞧见她的露在桌案后的鞋尖,恭敬回道:“太后雄才伟略,必将永载史册。”
“若上官仪还在,只怕要回府教训你了。”武则天笑言。
婉儿心想,若是祖父还在,只怕自己此刻是呆在家里写字绣花的小姐,盼着哪一天出嫁,嫁给一个自己完全不认识的人,碌碌无为过此一生,如此想来,是面前这个人早就了此刻的自己。
“是。”
武则天忽而静默了下去,微不可闻地叹息道:“你为何不早告知哀家你和显儿的事情?”
“婉儿不敢。”
武则天站起身,拖着长长的摆子走到婉儿身边,华丽的宫殿里响着轻微的脚步声,没有灯火的台架伴着颓败的燃尽的灰。
婉儿感觉到来自于武则天的视线正落在自己的脸上,心顿时变得无助不安。
“你当初为何要写那首诗,又为何在哀家面前念出‘心似臭兰人’那样的诗句,甚至在哀家面前藏起了关于诃子的折子?若你的心从来不曾向着哀家,为何又托太平来说……”
武则天吐出的每一个字都让婉儿震惊不已,都让婉儿浑身战栗着。
原来她都误解了,她全都误会了,所以才会这样对待自己,而且在这些误解也全都是在太平公主的推波助澜之下达成。
婉儿想着李令月曾经对自己说过的话,她说,母后想要得到的东西从来没有失手过,她还说,母后的心思自己还不懂吗,她反反复复在自己面前提示,原来都是为了这个……
婉儿紧紧捏着手,觉得双腿都失去了力气,脸色煞白,差点便瘫倒在地上,嘴唇颤抖着,说不出一句话。
“回去休息罢。”武则天见她如此,眼中浮现哀恸,但那也是转瞬即逝的情感,她的位置不容许她想那么多,回到桌案上,半眯着眼睛,脑海中回想起在掖庭初见婉儿时候的情景,亲眼见她文不加点地写下那行诗,“叶下洞庭初,思君万里馀……”武则天轻轻吟诵着,“思君万里馀……”
婉儿出了紫宸殿,只觉得压抑在心头的那一口气郁郁无法开脱,脚步踟蹰,扶着石狮躲在一边,靠着那狮子坐下,抱着腿木讷地望着面前经过的虫蚁。
这就是皇宫,她想,这就是人心。
面前出现一个双靴子,婉儿认得,除了一直陪在自己身边的张天再也无他人了,心中的憋屈情感顷刻间汹涌而出,婉儿起身紧紧抱住张天,后者一愣,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直到感觉到肩膀上凉凉的湿润,张天知道婉儿正在哭泣,伸出手轻轻拍着她的背,默默地陪着她。
侧过头,瞥见稍远处一个黑色影子,是武三思,他背着手遥遥望着这边情景,由于距离太远,根本看不清他面上的表情,是喜是悲,是洞悉一切还是如坠云雾,张天顾不得那么多,此刻,她只想紧紧抱着怀中的人儿,紧紧地抱住她……
☆、妒红颜
婉儿穿梭在长而繁复的宫廷檐廊之中,自从武则天召见武承嗣与武三思之后,外朝上又起了不少的变化,李旦显然从李显退位事件中得了教训,文武百官也得了教训,他们的皇帝不过是一个摆设,实际权力都牢牢地掌控在武则天手中,除了一个名分,武则天实际上已经与大唐的皇帝无异。
婉儿也越发地忙碌了起来,萧景称病,她成了实际上唯一能够亲密接触武则天的人,上承天意,下达皇命,甚至对军务和刑名这样以往不能接触的折子婉儿都可以浏览一番,继而交给武则天审阅。她的地位在不知不觉间被提到了一个从未想过的位置,虽然她仅仅还是四品女官。
内廷里渐渐有了不好听的闲言细语,婉儿虽然听见,但只轻松一笑而过,倒是张天时有忍不住的时候,望着那群逃散畏惧到面无血色的宫女,婉儿只能含住张天道:“算了,你越是阻止,她们就越会说,其实我和太后的关系和武三思的关系越亲密越好,这样就没有人能够欺负我了。”
每当她这么说,张天总能够看出她眼里的无奈,太平公主的手段的确高明,差点骗了所有人。
步入内翰林,这里的人依旧像往常一样忙碌着,婉儿视线扫到那个不再空的位置,牢牢地定格在上面,司马安正埋首奋笔疾书,斜斜的阳光从她右手边的窗纱投射到她的脸上,让原本就白皙的皮肤透露出光泽。
众人见婉儿来了,纷纷站起身恭迎,司马安也站了起来,视线从婉儿脸上匆匆而过。
“崔湜,跟我来。”婉儿用生冷的声音说,这些日子来,司马安一直在避开自己,婉儿心知这与武则天召见自己守夜的事情有关,但若再这么相互避着,事情一定会朝着自己无法控制的方向发展而去。
不能让太平公主离间我们的关系。
婉儿早就下定了决心。
还是那片桃花林,司马安一声不吭地与婉儿隔开一段距离,婉儿眯着眼睛,气定神闲道:“司马哥哥,连你也要这个样子吗?我们是什么交情,你也相信那些流言蜚语?”
司马安沉默不答。
“我知道那夜你见过我之后又故意去闯太平公主的寝宫,你并非真心想去见公主,而是真心求打,你是想用这种方式来发泄痛苦,”婉儿声音越来越低,深深看着司马安的脸,“但你真的不必如此,在宫内若是连自己都无法保全自己,那便是无能,无须任何人自责。”
“太后有没有逼你?”司马安终于敢抬首看着婉儿,那天回去之后她冷静了下来,婉儿虽然一心想往上爬,但她是有底线的,不会如她口中所言那般不折手段。这其中一定有缘故,由是她的心一直愧疚着,为自己的粗心和无能而自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