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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孙满月正跟村里其他人一块儿给工地搬东西。孙正峰来到工地,把孙满月拉到一旁,让她坐进运货的面包车里。
孙满月不肯,她惦记着回家吃饭。运货的两夫妻走过来,女的给孙满月一个饼子,让孙满月坐进车里吃。她当时是这样说的:听你哥哥说你这个月生日,你吃完这个我带你去买奶油蛋糕。
七月生日的孙满月,最喜欢的就是父亲骑着单车到县城买回来的奶油蛋糕。她完全不怀疑,乖乖坐进车里吃了饼子。
孙正峰再过来看时,孙满月已经迷迷糊糊了。
车子开动时孙满月忽然醒了,她从半开的窗口探出头,看见路边呆站的孙正峰。
“阿哥!”她喊,“你回家等我,我带蛋糕回来给你吃!”
孙正峰不由自主跟着跑了两步。他手里攥着滚烫的钞票,停下时看见孙满月朝自己挥手道别。
工地上有人走过来,又惊奇又诧异:“阿峰,你搞什么?他们带你阿妹去哪里?”
孙正峰转头就跑。
“我不是想把她卖掉,是因为我们这里太穷了,不可能有人来当上门女婿,不可能的,完全不可能!”孙正峰跪在陶南屿面前,孙满月的骨灰罐就放在他面前,他忘了起身,“但是只要离开这里,阿月长得好看,也不是完全傻,一定有人喜欢……”
“多少钱?”陶南屿问。
孙正峰闭紧了嘴巴。
“我妈妈,卖多少钱?”陶南屿指着孙满月的骨灰罐,“你自己告诉她。”
孙正峰摇头:“我不可能因为那么一点钱把妹妹卖掉,那只是介绍费……不是……那是……那……”
陶南屿忽然起身抓住孙正峰衣服,野兽的声音从喉咙迸发:“说!!!”
“两百!两百块!”孙正峰失声,“他给我两百块……”
陶南屿松手,任他跌坐在地上。
有什么令她头晕目眩,几乎站立不稳。
“……外公外婆知道吗?”陶南屿勉强维持着自己的稳定,“外公没了,为什么不是你去继续做这件事?为什么外婆不识字、不会说普通话、不懂骑自行车也要自己去?是不是她知道你根本不可能去找?!”
孙正峰嘴唇发抖,垂下了眼皮。
人类能拥有的最极端的感情在陶南屿胸口冲撞,她下意识抓住自己的背包。并不是想掏出什么,而是无法忍受这种恐怖的绝望,必须要紧紧抓住些什么才能让自己平衡。
然而这个动作令孙正峰误会了。他以为陶南屿要掏出凶器,伸手狠狠推开陶南屿。陶南屿坐倒在坟前,看到他爬起来要跑,顺手抓起身边最近的东西要砸向他。
但那是母亲的骨灰罐。
就这么一怔愣,孙正峰连滚带爬跑下了山。
陶南屿连忙抱紧母亲,眼泪开闸一般狂流。她用尽浑身力气把骨灰罐护在怀里,冰凉的罐身贴紧她的胸膛,她终于放声大哭。
作者有话说:
“回不去的地方叫故乡”,写的时候觉得有点儿熟悉,后来想起是南拳妈妈的《牡丹江》里有一句“回不去的名字叫家乡”。
很喜欢这首歌,是台湾人思念故乡牡丹江流域的歌儿,歌词写得好美,其中“捞月亮张网捕星光”,小时候听,没注意歌词,一直记成:老月亮张望补星光。以为是个童话故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