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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秀……”瓶娘刚要喊叫就被堵住了嘴。
三秀的胸口撕心裂肺地疼。为什么,为什么没能拉住她?她在责问自己。明明瓶娘就在自己的身边……
“你们放开她!”三秀喊着。但声音一出口,她就知道自己是多么势单力薄。
两副戏台上绝美的嗓子,一个被堵在了嗓子里,一个因为愤怒而扭曲了。
“啊,看来你们感情不错嘛。既然感情不错,”不花特穆尔忽然指着三秀的鼻子问道,“为什么还要丢弃对方嫁人呢?而且……两个都是。对不对呀,林——庆——福?”
嫁人?
介福班的人们怔了一瞬,突然想起了这个熟悉的情景——
“哈哈哈哈……汉人想出来的法子,还真好用呐!笑煞人也么哥——哈哈哈哈!”
过一会儿,他突然又向虚空张开怀抱,满脸扭曲的笑容,
“啊,杂剧,好杂剧,我真的很爱看啊!”
他爆发出一阵狂笑,尖利的笑声像是某种腐食鸟类的怪叫一般,刺耳恶心,一直冲上了屋梁。他笑得整个人都在剧烈颤抖,仿佛胸腔里正不断爆炸,甚至站都站不稳了,只好搬了一把椅子坐下,犹自笑得前仰后合。
林庆福早已经明白了,他痛苦地抱着头弯下了腰。
“艹他大爷……”大师兄突然说出一句粗话,咬牙切齿道,“这是……李逵负荆啊!”
不花转过身,扭着身子,摆出一副丑相,忍笑向林庆福怪声道:
“你还不知道,才此这杯酒是肯酒,这银两是红定,把你班里这女孩儿与俺做个压寨夫人。只借这女孩儿去个……天知道几日,高兴了再送回来还你。到时候,林老板您又可以把她当自己女儿再卖一回。怎样,林老板,你说,我待你不是不公道吧?”
瓶娘的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虽被死死挟持住,犹自拼命向三秀的方向挣扎着。
三秀本非木石,此情此景,焉能不动容?只是不花那句冷嘲,就好像是霹雳一般在她耳边回响着。
——看来你们感情不错嘛。既然感情不错,为什么还要丢弃对方嫁人呢?
三秀也在自问。
她明明想要冲上去和不花拼个鱼死网破,然而身体却仿佛中了邪一样,动也不能动,惟能眼睁睁看着挣扎的瓶娘被蒙古人拖出门口。
她知道她可能再也见不到瓶娘了。
即便还能见到,瓶娘,也必然不是今日以前的瓶娘了。
门帘犹自晃动着。小二也已经再也不会来了。
三秀终于忍受不了内心的折磨,瘫软到座位上。
酒席已经没有必要继续下去了。一双双眼睛里都饱含着复杂的感情,或愤怒,或无助,或悲哀……血气方刚的男子们已经攥紧了拳头,牙齿咬得咯咯响。
然而,谁都没有说话。
依旧是一片死寂。
三秀无言地望着那一大堆银子,忽然哑哑地笑了起来。
一切就好像一个巨大的笑话。几个月前她用自己的婚约换了一堆银子……差不多也是这么多,可能,比这个还要多。今天,瓶娘又被同样的一堆银子换走了。
熟悉的场景再一次重叠了。
被银光迷炫的视野里,三秀仿佛看见,那堆银子里好像就画着陶家银号的印记一般,命运一般隐隐约约嘲讽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