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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懒朝元石上围棋。
问仙子何争,樵叟忘归。
洞锁青霞,斧柯已烂,局势犹迷。
恰滚滚桑田浪起,又飘飘沧海尘飞。
恰待持杯,酒未沾唇,日又平西。”
这是薛昂夫写的一首蟾宫曲,用的是烂柯人的故事。桑田浪起,沧海尘飞,不过是一局棋的时间。那唱者的歌喉本如明珠圆润,忽的又添了几分苍凉意。屋里的两人都听得呆住了,半晌没有言语。好一会儿,三秀才道:
“是如意班的万儿?唱的竟这般好了。”
瓶娘点刚要回答,三秀却长叹一声,用被子遮住了脸,背转过身去。
这时,楼下的歌声忽然停了。再听,是万儿和不知哪里来的混混们吵了起来。大概是那些人又来嘲弄三秀,万儿听不下去,便与他们对骂。那些混混就转而骂万儿是卖屁股的。万儿气不过,摔门回里屋去了,那些混混还不肯散。
三秀的脸色变得纸白。
瓶娘忙道:“三秀,你莫要听他们的!他们都是收了不花的钱才来的!等大师兄回来,定和他们算账。”
三秀摇了摇头:
“瓶娘,你不懂。那只是几个混混罢了。可是你没听到刚才那两个妇人的议论么?她们说:‘三秀死了父亲,实在可怜,可是身被杀父仇人奸了,怎么还不去寻死?’”
“三秀,你不要说了……”瓶娘不忍心听下去。
三秀握住了瓶娘的手:
“你听我说!——不花他,根本没有□我。”
瓶娘沉默了半晌,才小声道:“真的?”
三秀道:“我何必说谎?自己的身体怎样,我再清楚不过。他杀了我爹,我恨他入骨,何必为了自己的声名回护他?——你忘了?那药。不吃药,他是不能的。”
瓶娘松了口气,眼睛恢复了一点光彩。她想说点什么,但若说“太好了”,也不合时宜。“不如先告诉大师兄吧。”她说。
“好。不……还是不要说了。”
“为什么?”
“就算不花对我做了什么,师兄和双成也不会另眼待我。告诉了他们,以他们的性格,必定会为在外人前头为我申辩。可外人听说了,只会以为我说谎,为了自己的前程。明明是不花杀了我父亲,可是比起来不花的命,他们更想要我的命。与其让我活着为父亲报仇,倒不如立刻死了干净。世风如此,何必让他们知道我的事?”
“三秀,你怎么把人想得那样坏?那只是几个妇人嚼舌根啊。人心怎么会那样坏呢?”瓶娘迷惘了。
“你还不懂么?不花他说要我杀我自己,就是为了让他们杀了我啊!你若不信,且看外面的阵仗吧。”
不知何时起,外面的动静就比刚才更响了。瓶娘心有不甘,遂稍稍推开了一点窗户,往楼下看去。
楼下早已吸引了不少人。路也堵了,巡查卫兵也不管,也站在路边看着。几个痞子正在人群中央抛着一些轻薄的东西取乐。那些东西,水红的,藕色的,正是三秀那天穿着的衣服。比甲,单衫,下裙,里衣……每拿出一件,便引起一片注目,仿佛在看脱衣秀一般。最后挂在竹竿上耀武扬威的,不是旁的,恰是三秀束胸的白棉布带子,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三秀也已经看到了,脸如纸白,道:“快把窗关上吧。”
瓶娘没关窗,而是揭开了床褥的一角,拿出了一样东西——那对铁镇纸,程笑卿的,纯青,透明,沉重。她又把窗户推得更大了一点。趴在窗口,抓牢了一只铁镇纸,向楼下奋力扔去。
当啷。
人群连忙散开。混混们也且骂且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