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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如果你的对手并不多呢?是否就意味着,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地围追堵截、让人插翅难飞?
未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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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曼辞面前是一面打磨得异常平滑的铜镜,映出她色若桃花的一张脸,还没上妆,美丽素颜浑然天成,却与纯净出尘无缘。眼波中流动的满满都是魅惑,素手轻抬,纤纤十指拈起几案上的青黛,一笔一笔细细描画出迤逦绰约的远山眉,再轻傅脂粉、晕红了两颊娇态万千,最后画上一个“石榴娇”的唇妆,一点朱唇红得烧心,仿佛能直直烧到人的心里去,将心烧成空落落的一片虚无。
梳一个繁华富丽的飞天宝髻,簪一支七窍玲珑的碧玉流苏,披一袭紫烟罗的轻纱薄裙,熏一点朦胧甜美的暖香,盈盈起身转一个圈,镜中是飞扬曼妙的窈窕身影。就算此刻无人旁观,她的一举一动仍旧经过精心计算,能给人以最销魂的感受。轻勾唇角,恰到好处的笑容是这样惹人爱怜,平添三分春意。
有多少男人能够抵挡这样的诱惑,不去一晌贪欢。
寻簪阁的慎言楼里,多得是凌曼辞这样的尤物,自小经受过各种媚术训练,每一个都能够在床笫私欲间换取情报或夺人性命,还无人能够察觉。这些人,有可能出现在任何一个地方,烟花之地的花魁娘子、谁家公子的爱姬宠妾、一方大豪的正房夫人、王侯将相的丫鬟侍女、路边偶尔经过的卖花姑娘……
她们有一个统一的称谓,叫做魅姬。
今夜的杭州城注定不能太平。一夕之间,无数风情万种的女人出现在每一个街头巷尾,似乎对这座城市连日来的血腥传闻充耳不闻,她们笑声甜美、姿态曼妙,恰如春花秋月、各擅胜场,行动间带起的奇异香风,几乎吸引住了这里所有男人的眼光,他们的目光里放射出无法掩饰的狂热的欲望,甚至忘了自己身边或许隐藏着危险,直直地追随着这许许多多的佳丽。
直到天色渐晚,各色佳丽都纷纷归巢,男人们才失魂落魄地关起自家大门。这一晚,无数人沉入了自己编织的□无边的绮丽梦境中,迟迟没有醒来,也没有听见,这一夜在这个迷宫一样的城市里,有过怎样一场惊心动魄的追逐与捕杀。
这天晚上没有下雨。天气奇异地清朗,一轮明月高悬空中,繁星闪烁,是入秋以来少有的明净。
苍穹浩瀚,永世无言。如果他有思想,会怎样看待这个被俯视的缭乱人间。红尘十丈、纷扰如斯。
凌曼辞提着一盏荷形风灯,手执一把象牙小扇,仪态闲适地款款走在这条狭窄幽暗的巷道里,昏黄的灯光让她的身形若隐若现,有种捉摸不透的不真实感,像是聊斋里凄美深情的妖鬼,仿佛随时都会遇上一袭青衫辛勤夜读的书生,与他来一段缠绵绝望的爱恋。实则却是个寡情无心的魅姬,会漠然收紧纤纤素手看人挣扎窒息,她的温柔,是催命的符咒。
她知道,此刻她脚下这片土地之上的每一条街道里,都有一个她的姐妹,与她一样以身作饵,吸引暗中磋磨着爪牙的对手。没有人知道对方到底有多强,也许会被她们当即媚杀,也可能是她们自己血溅三尺。但是没有人退缩,每一个人,都对寻簪阁抱有无比的忠诚。
路,一步一步,没有尽头。
不知从什么开始,连耳畔的风声都仿佛小了起来,取而代之的是无比安静的肃杀。凌曼辞感到很不舒服,数次蓦然回头,却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身影。但多年的直觉提醒着她,她被什么人盯上了,有一双灼热的眼睛,正在她看不见的地方肆意地打量着她,不怀好意。
有一种嗜血的、残虐的味道。然后她似乎听见一声极其细微的衣服摩擦而产生的簌簌声响,顷刻,那种嗜血残虐的感觉却又消失了。但是却并不能让她松一口气,颈上寒意一点一滴滋生,还是有人在窥视她。
凌曼辞犹疑地抬头,看到天边那一轮圆月,却不知何时那原本皎洁纤明的光源已经变成了暗沉的红色,像血,美得惨烈、红得不详。
“什么人?!请出来吧。”她唰地一下打开手中象牙小扇,半掩着容颜,长长的睫毛羽毛般眨动,明明是一句喝问,被她说出来却能让闻者丧失神智、浑身酥软。
没有任何回答。良久的对峙,胶着的气氛。
凌曼辞蓦然动了,她“啪”地一声甩出手中荷形风灯,灯烛裹挟着阴柔的劲力向前方的黑暗中冲去,然后仿佛击上了什么实物,发出沉闷的重响。落在地上灭了。
整个世界终于陷入完全的黑暗,血月那微弱的光芒根本不能照亮任何地方。
就在这无边无际的黑暗里,确确实实有人在向她快速接近中。
凌曼辞一扬小扇,整个身姿如舞蹈般优美,连攻击的姿态都漂亮得不似打斗。然而事实上,魅姬们本不擅长武术,她们的主要作用是暗杀与套取消息,需要长期埋伏在一些人身边,这些人中很有一些是武林中的知名高手,若魅姬武功过高,就会使他们产生戒心。
所以说,凌曼辞的武功,基本上属于剑舞一类的花架子,遇上强劲的对手,其实不够看。但现在,她别无选择,只能迎战。
那个人已经欺近身前,武器带着杀意直击凌曼辞的天灵盖!
第十五章、碎玉骨
凌曼辞举起象牙小扇,强硬格挡来势凶猛的物体,象牙制成的扇柄发出金石铿锵的声音,生生承受了巨大的力量,好在到底质地坚硬,虽然一直发出尖锐的令人牙酸的响动,却没有碎裂,为她争得缓冲的时间。
对方一击不中,大概有些惊讶,没有立时追击,凌曼辞一个回旋,欲进先退,一副明显不敌想要逃跑的样子,向自己来时的路拼命退去。
她感受不到黑暗中的那人是否有过迟疑,但少顷就有人从身后追上来,风声像索命的无常迎面刮过。凌曼辞用力握紧了手中冰凉彻骨的扇子,像抓住什么令人安心的事物一样,开始心无旁骛地奔跑。
曲折回环的巷道给了她喘息的时机,岔道、转角、相似的房屋,庞大的迷宫让人眼花缭乱,她对这个城市并不熟悉,她根本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地,也不知道自己现在前进的方向尽头,是生机还是死路。
只能凭运气。
但很明显的,追她的人应该很熟悉地形,每次她以为自己快要甩掉那人了的时候,对方却如附骨之疽一样再次缠上来,甚至有好几次,她的后心就那么□裸的暴露在对方的攻击范围之内,这意味着下一秒她很有可能就成为一具尸体。
凌曼辞不甘心。是的,她可以死,但不能就这么无声无息地死掉,她甚至还没有完成任务。无论如何要坚持下去,起码要再拖延一点时间。
凌曼辞猛一转身,展开手中的象牙小扇,一扣扇柄,几粒乌黑浑圆的珠子从镂空的扇骨中射出,分成上中下三路打向前方的追击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