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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夜此刻身上发出浓重的煞气,连带整个空间都好像变得寒冷起来,他无动于衷地看着失去一臂痛得满地打滚的男人,仍旧斜斜指着舒正扬的长剑剑尖上滴下一滴已然冰凉的血。
“正——扬——!!”愣了一愣后,唐林芸疯狂地大叫了起来,脸色苍白地就像见了鬼。看着从来温柔平和的男人在自己面前毫无形象地惨叫打滚,她心急如焚只想想出去看看他,面前却依旧是冰冷的铁栏,她用力拽着铁栏,双手因为用力而青筋爆出,长长的指甲尽数折断,陷入肉里满手都是血,她却毫无察觉。意识到自己出不去,她痛苦地用头撞着铁栏,嘴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哀嚎,就好像她也受到了巨大的痛楚一样。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正扬——别怕正扬——我会救你的……”
看到母亲自残的行为,舒逸急忙挣扎着爬过去,仰头看着自己这一生中最尊敬的女性,“母亲,钥匙在哪里,母亲!”
唐林芸根本听不见,此刻她眼里心里,只剩下受伤垂危的舒正扬。
舒逸只好再次挣扎着爬向父亲,把他抱进怀里点上穴道止血,安抚他让他安静下来,然后像哄孩子一样轻声问他,“父亲,这铁栏的钥匙在哪里?把母亲放出来吧……”
刚从疼痛中清醒过来的舒正扬听见他的话却猛地挥开他,瞪红了一双眼,像是地狱爬出来的修罗恶鬼,“不行!我要长生药!我要永生!”不知从哪儿来的力气,对长生的执念此刻已经完全支配了他,他颤颤巍巍地站起来冲向唐林芸,把手从铁栏的缝隙里伸进去疯狂地拽住唐林芸的手,力气大的似乎能听见骨头爆裂的声音。
“给我!”
唐林芸终于再次握到了自己心爱男人的手,却是在这样的境况下。
舒逸想去阻止父亲的行径,却被踢到一边,他中的‘眼儿媚’还没有解,就算解了,他那半吊子武功也完全无法与舒正扬抗衡。他求助地看向墨夜,墨夜只冷冷地旁观。他只好转头看向墨三,墨三已经制住了唐林浩,看到舒逸无助的表情,踌躇了一下,还是走到墨夜身边。
“阁主,要帮忙吗?”
看到墨三已经无恙,墨夜总算收敛了些身上的低气压,眼神也温和了不少,看着牢笼里外对峙的两人,摇了摇头。
“让他们自己解决吧,已经不是我们能插手的了。”
唐林芸像是完全感觉不到痛,不管舒正扬拽着自己的手使了多大力,还是痴痴地看着终于近在咫尺的男人。
“正扬啊,没有长生药,从来没有。”
“骗人!你骗我!你的那些虚情假意我看够了。连有福同享都不肯!”反观舒正扬,也许他此刻已经不太适合称作一个人了。
唐林芸听着舒正扬一声声的责骂,眼中有着深深的无奈,似乎是自言自语,又似乎在对舒正扬说。
“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呵呵呵呵呵……正扬,你知道不知道,我为什么无论如何都不肯告诉你配方?”
“因为你自私!”
“因为啊,你看我的模样,来,你摸摸我的脸。”唐林芸无视舒正扬的指责,拉着他的手抚上自己的脸,“你也以为我长生不死了对吗。我曾经,也以为是的,可惜,我只是不老,却并非不死。”
一句话轻微若无物,却沉甸甸地压在所有听众心头。
“我没有成功啊正扬。这世界上根本没有长生药,我研制出的配方,只能保存我的容颜,却根本无法永生,相反,它的毒性会损害肌理,大大折损使用人的寿命。你不知道吧,就算你不关着我,我也活不了多久了。你知不知道,在明知了这是一种失败的配方以后,我为什么还要继续服用?因为我想留住你啊,正扬,你永远都不会懂我有多么爱你,只有鲜妍的容貌能够留住你。所以,明知是毒,我也一天天、一天天地喝下去。你却不肯给我多一天的幸福。正扬,现在,你还想要长生药么?”
没有人出声。
良久,舒正扬像是失了三魂七魄一样松开唐林芸的手,目光呆滞而涣散,“怎么会这样……怎么会……阿芸,你在骗我,你又在骗我对不对?不会的……不会的……”他一边说一边摇头,像是要催眠自己。
“正扬,这就是真相而已。我不告诉你,因为配方是失败的,我不想让你跟我一样。我马上就要死了。正扬。你记不记得对我说过什么话?”
“什么……?”
唐林芸接下自己腰带上系着的一个小小香囊,香囊里鼓鼓的像是塞着什么,她充满爱惜地把香囊打开,从里面拿出一个手掌大小的银鉴,极为小心的摩挲着,显见是心爱之物。
“当年你为我造此鉴作为定情信物,持此鉴对我说‘海枯石烂情缘在’。自此以后,我带在身边,从未离身。此鉴背后有你亲手所书‘死生相许’四个字。可是,正扬,当年说这些话的你,如今到哪里去了呢?”
“阿芸——”
舒正扬的脸上终于浮现些许愧疚懊悔之色,望着眼前蓬头垢面的结发妻子,根本无法面对她眼中依然不减的深情。
何以会如此?他好像想起了当年初遇:年少的姑娘挽发仗剑、初入江湖,他聆风踏月翩翩而来,白马轻裘。月光下四目相对,从此后除却巫山不是云。
他不敢告诉眼前的女子,即便是那一场看似美好醉人的初遇,也是他刻意安排。那时候,谁不知道,唐门出了个天才少女,正出门游历江湖。
尽管是刻意接近,可是当时,真的有动过心吧?那样明亮动人的神色。
唐林芸一直在等,等眼前的男人对她说一句对不起,等眼前的男人告诉她他对她依旧有情。可是舒正扬踌躇着,终究没有开口。
唐林芸的目光渐渐暗了下去。她终于把头转向另一个人,被墨三缚住的男人,唐林浩。
“哥哥。”她唤,“我知道,你们也想要长生药,整个唐门上下,在正扬告诉你们消息以后,就遗弃了我。从他带着‘眼儿媚’来审问我开始,我就明白了。想必现在唐门上下,已经没有唐林芸这个人了吧?”
原本面露不忿的男人此刻有些羞愧地低下了头。
“妹妹……你猜的没错,你就是太聪明了。你不知道,从你出生后,整个唐门都围着你转,年少得志啊,谁能记得唐门大公子是我唐林浩?母亲商量都不商量就让你当掌门,所有人都说你是唐门复兴的希望,有谁能记得我?既生瑜何生亮!别怪我妹妹,也别怪母亲和整个唐门。你反出唐门嫁入舒家堡已经断了整个唐门对你的希冀,既然有长生药这么好的东西,抛弃你一个何尝不可?呵呵,谁晓得,到头来,都是一场空啊。”
“很好……真好。正扬,哥哥,我以为这世上我最爱也最爱我的,原来都是假象。海枯石烂情缘在……海枯石烂情缘在,我怎么忘记了,海枯石烂情缘在,下一句是幽恨不埋黄土呵。你们——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