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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今日是来赔罪的,哪里还敢拿乔?”琬宁取来一对赤金镶贝壳玉兰花耳坠戴上,“走吧,免得她们等着急了,回去又该嚼舌头,说我们贝勒府看低她们年家了。”
年夫人坐在花厅里,双手捧着茶杯浅浅抿了一口。入口随即散开的茶香带着回甘的味道瞬间袭来,她品了两口,到底还是没能忍住不发出感叹。果真是皇家的贡茶,味道就是比官员家中吃的要好,如果自己女儿以后选秀能嫁入皇家,就能用上这些全大清最好的东西了。才想着,便见守门的丫头撩开了帘子,她抬眸一看,便见一个二十来岁的女子走了进来。她穿着玫瑰紫二色金银鼠比肩褂,内里是一件绣牡丹月季粉色亮缎氅衣,刻丝镶灰鼠皮的斗篷已经叫身后的丫头解了下来;女子梳好的发髻上还簪着两支赤金衔南珠金钗,姣好的容颜挂着得体的笑意,明眸皓齿,便知这是八贝勒的侧福晋王氏。
这通身的气派,说是嫡福晋也是有人信的。
“奴婢给侧福晋请安。”起身等琬宁坐下,年夫人才拉着女儿一起行礼。
“夫人不必多礼,请起吧。”琬宁接过连翘递来的喜鹊登枝铜手炉,不着痕迹地打量了年夫人跟年氏一眼,才笑着道。
两人起身坐下,琬宁才真真看清楚年氏的模样。年氏五官才刚刚长开,但已经可以看出是个美人胚子,穿着大红色百蝶穿花的衫裙,脖子上挂着个赤金镶莲花纹的项圈,簪着一对蝴蝶图案镶蓝宝石花钿簪,生得娇媚精致,看上去是随了年夫人的长相。
年夫人是年遐龄的继室,看上去不过三十来岁,自小长在南边。她跟年遐龄年纪相差较大,她嫁进年家的时候年羹尧已经到了记事的岁数,故而也不大敢在原配留下的两个嫡子前摆架子。好在她也算有儿女缘,刚嫁给年遐龄没多久便生了女儿年氏,然后随着年遐龄官位越做越大,来奉承巴结的人自然不少,等到年羹尧考了进士全家抬旗,已经养得年夫人爱慕虚荣的性子。
琬宁默不作声观察年夫人跟年氏的同时,底下的二人也在偷偷打量。如今京城里谁不知道,八贝勒福晋久病缠绵,八贝勒府都是八侧福晋一手打理。嫡福晋没有生养,八贝勒庶长子身子又弱,眼瞅着还是这位侧福晋的儿子健康聪慧,指不定以后整个贝勒府就该是侧福晋的儿子继承了。有这样手段的女子定不能小觑,年夫人虽然脑子大多数时候都不怎么好使,可也明白有些人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得罪的。
“前几日是小女无状,得罪了八贝勒,今儿奴婢带了些礼物来,专门给八贝勒赔罪的。”年夫人让身后的丫头献上礼单,“小小心意,还请侧福晋笑纳。”
“夫人客气了。”琬宁扫了一眼礼单,见上头均是些价值不菲的金银器具,微微挑起了眉,“那日是八爷送皇上御驾出京,他身子原本就有些不爽利,吹了风觉得头疼以致心情烦躁,倒不关年格格的事儿,夫人不必自责。”胤禩跟她说过,要是年家有人来拜见,送什么都尽管收下,然后传达他不怪罪的意思便可。到底年家如今归在四贝勒旗下,他就是再不喜也得看在自己四哥的面上。
年夫人听后才松了一口气,忙又笑道:“春寒料峭,八贝勒还得多注意身体才是。奴婢家中两株上好的红参,明儿叫人给侧福晋送来,也好叫八贝勒进步一番。”
琬宁抿了一口茶,却道:“倒不是什么大病,也不需要吃参。年夫人家的红参想必是品相极好的,不若留着给年公补补也好。”眼下谁不知道年遐龄病了,这些好东西还是留着你们家自己用吧。又吩咐连翘取来表礼,包括尺头两匹,百蝶穿花锦缎荷包两个,内里各放着金银馃子一对,当做是给年氏的见面礼。
这样的见面礼比起年氏从别的官家夫人那儿得到的要寒酸不少,年夫人心里难免嘀咕,倒是年氏原本惴惴不安的心再见到这份表礼的时候慢慢平静下来。说到底她们年家还只是皇家的奴才,有什么值得皇子侧福晋巴结的?她起身谢过琬宁的赏赐,神色淡然,倒叫琬宁另眼相看,看来年氏上辈子得宠也不光只有年羹尧的原因。
话不投机半句多,年夫人见琬宁有些冷淡,也不好再留下来,左右自己家中两个在朝为官的男子都不在八贝勒收下当差,索性寻了个借口,带着年氏告辞。琬宁也不留她们,让人送了出去,又叫琥珀跟连翘将年夫人送来的东西清点好放入库里,便不再理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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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瞧着那八侧福晋还真是清高。”上了马车,年夫人才跟自己女儿抱怨道。
“母亲胡说什么,人家是八贝勒侧福晋,女儿又见罪于八贝勒,难不成还要人家侧福晋和颜悦色?”年氏方才一直像闷葫芦似的不开口,琬宁也没有要跟她搭话的意思,如今听到自己母亲这番抱怨才说道,“这些天母亲还是别吩咐女儿出去了,省得又冲撞了什么贵人。京里不比从前在南边自在,一块牌匾砸下来都能砸到几个官宦人家,大哥跟二哥在朝中根基不稳,咱们还是先安安稳稳过日子吧。”她心里也是有怨的,自家二哥要好前程大可以自己去争取,她是有鸿鹄之志,也不愿意这样掉价巴结,一点都显不出女儿家的金贵来。
年夫人想起自家老爷如今还在病中,女儿又刚刚在八贝勒跟前被记了名,这段时间也想回避一下静一静,便同意自己女儿的话,只是道:“你二哥也是为了你好,灵隐寺主持说了,你以后可是有大造化的,咱们家的出身虽然进不得毓庆宫,可四贝勒素来跟太子交好,你入了四贝勒府,将来何愁没有好日子。”
“我知道的。”年氏咬了咬下唇,“只是如今说这些还早着呢,要是咱们现在就巴着四贝勒府不放,也不知别人会在身后怎么议论。左右当初陪在女儿身边的嬷嬷留在南边,不如母亲替我寻两位新嬷嬷,也好叫别人知道我在努力学习规矩,堵住她们悠悠之口。”
“此计甚好,回去我便叫你二嫂去办。”年夫人将年氏搂在怀里,“我这辈子只有你这么一个女儿,如今也是盼着你能出人头地,给我争一口气。”年家将来也是年希尧年羹尧两兄弟承继,她虽然是嫡母,但毕竟只是继室,谁知道那一天老爷去了,他们两兄弟会做出什么事情来。年希尧倒也罢了,年羹尧分明是在算计自己女儿,要不是为了自己女儿将来的前程,她哪里会同意他的话要将女儿嫁去给人家做侧室。侧福晋再好听,也不过是个妾罢了!
其实如今说到底如今也只是年夫人跟年羹尧的一片痴心妄想,四贝勒对年家虽然看重,却没有重要到要将他们家女孩纳入府。年羹尧一片想当然耳,以为按着自己妹妹的模样定能迷得四贝勒神魂颠倒,却不想四贝勒的年纪足以做年氏的阿玛,有了李氏那样温婉却心肠歹毒的例子在前头,四贝勒对这些楚楚可怜如小白花的姑娘家,已经生了敬而远之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