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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老太可就在屋子里插言了,问道:“二和,你回来啦?同谁说话?这么大嗓子,像打架似的。”田大嫂抢着道:“老太太,是我啦。恭喜您得了一位干姑娘,我还没有到这儿来瞧过她呢。”丁老太道:“她现时晚上在师傅家里学戏了,不过白天在我这里待一会儿。”田大嫂道:“老太,你干吗让她去学戏?你府上也差一个人,留着您作儿媳妇不好吗?”丁老太笑道:“大嫂子,又开玩笑。咱们救人家,就把人救到底,若是留着自己做儿媳妇,那我们成了拐带人口的了。再说人家也很年轻,我们这大小子,有点儿不相配。”田大嫂子道:“您是一片佛心,将来您有好处,一定可得着一位好儿媳妇。”说着话,只管向二和目翔艮睛,二和笑着,只将手来指她。丁老太道:“你们田大哥没回来吗?”田大嫂子笑道说:“我们老夫老妻的,他回来了,我还陪着他啦?再说他在柜上,就常不回来。不回来也好,我同我家大姑娘谈谈笑笑的,自在很多啦。”丁老太道:“在外面挣钱的人,身子总是不能自由的,也难怪他。”大嫂道:“难怪他,我……”一言未了,只听到外面大院子里,有一个很粗嗓子的人叫起来道:“喂,十一点,该回来啦,人在哪儿?没事尽神聊,聊得街坊也不能睡。”田大嫂起身道:“丁老太,明儿见,我们那冤家回来了。你瞧,他一进院子,就是这样大嚷,倒说我吵了街坊呢。”她口里说着,人已是向外面走去了。二和跟着后面要送她,她却回转身来,摇了两摇手,二和也就只得算了。在这天晚上,倒不免添了许多心事,想着田大嫂虽是开玩笑,有些话,也是对的。母亲说救了人,自己又留着,那成了拐带人口,那更是不错。
第七回腻友舌如簧良媒自荐快人钱作胆盛会同参(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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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次日早上,且不走开,自己搬了一张小方凳子,在院子里坐着,只是想心事。耳边轻轻脆脆地听到人叫了一声二哥,二和抬头看时,正是月容进来了。她把新作的那件青布夹袄穿起,越透着脸子白嫩,立刻站起来,笑脸相迎道:“你今天倒是来的这样早。”月容笑道:“我要是来晚了,你又出来了。我还来报告你一个消息,下个礼拜一,我就上台了。”二和笑着,只管把两只手互相搓着,因道:“你师傅待你真好,你将来有出头之日,可别忘了人家。”月容道:“师傅待我好,二哥待我更好呀。”二和笑道:“那末,你也别忘了我。”月容没说什么,微微低了头,把右手反背到身后去。二和笑道:“你手上拿着什么?”月容笑道:“我给二哥买的,我不好意思拿出来给你看。”二和笑道:“这是笑话,给我买的东西,又怎么不好意思给我看呢?”月容这才笑着把手伸出来,原来是提了一个手绢包,下面沉甸甸的坠着。二和看到,刚要伸手去接时,她又把手缩了回去,依然藏到身后去。二和笑道:“你既然拿来了,当然要给我,难道你还舍不得给我吗?”月容笑道:“你这样说着,那我只好拿出来了。”说着,把那手绢包,就递到二和手上。二和刚是打开手绢包来看,她就起身向正面屋子里奔了去,二和笑道:“要送我东西呢,又要害臊,这是什么原因?我倒有些不解。”口里说时,那手绢包已是打开,原来里面是两个大烤白薯,于是把手绢揣在衣袋里,手上就拿了白薯,剥着烤焦的皮向屋子里走,笑道:“我最爱吃烤白薯,你怎么会知道的?”月容听到,赶快掉转身来,迎了他笑,而且将手指了丁老太屋子里,又摇了两摇。
二和看到她这种做作,也就跟着笑了。先把这个剥了皮的白薯递给了月容,而且点点头,叫她吃,然后自己坐在太阳里台阶石上,自剥了另一只烤白薯吃,一只腿架起来,手胳臂搭在腿上,态度十分的自在。月容道:“老太还没有起来啦,二哥不出去,还等她起来吗?”她说着这话时,人是靠了门框站着,提起一只脚来,将鞋尖点了地面,一手拿了白薯慢慢地吃,眼睛望了二和笑。二和道:“到了现在,你总算是快乐的了。”月容道:“我这份快乐,还不是二哥给的吗,现在想起来,总算我没有错认了人。”二和还没有答话呢,王傻子早是在跨了院门口叫了进来道:“我瞧见的,我们大妹来了。”月容抢着迎到院子里来笑道:“大哥,你没出去作买卖啦?我特意给你报信来了,我下个礼拜一就要上台了。”王傻子两手一拍道:“那就好极了,我邀几位朋友去捧场。”二和笑道:“我也是这样想着,她初上台,总要有几个人在台下叫个好儿,才能够给她壮一壮胆子。”王傻子道:“不捧场就算了,假如要捧场的话,必得热热闹闹捧一场,要不然,满池子人听戏,只有一个人叫好,那也反显着寒碜。”二和道:“壮胆子可不容易,得花一笔钱。”王傻子道:“就是这一层,我透着为难。就说池座罢,一个人的戏票,总要六毛钱,十个人就要六块钱,听一日戏,捧一回场,两口袋面不在家了。咱们真有这个钱……”他口里说着,眼睛可是向月容望着,显着很亲切的样子,便改口道:“不能那样算了,大妹一生一世,就看到这三天打炮的运气如何。杨五爷供她吃喝不算,还教她一身好本领,咱们出几个钱恭贺恭贺,也是应当的。”二和道:“要让咱们谁出来请客,都有点儿请不起。莫如咱们自己出面去请朋友帮忙,谁愿给咱们哥儿俩一点面子的,谁就去听戏,好在这花钱也不多,谁去捧一天场,谁花五六毛钱。”王傻子道:“这倒是行,大妹,我还问问你,你是晚上唱,还是白天唱?”月容听到他两人说,决定去捧场,那更是笑容满面看看二和,又看看王傻子,简直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了。王傻子道:“若是在白天,请人捧场那就透着难了。我们这一伙朋友,全是白天有事干的,谁能丢了自己的活不干,到戏馆子里去捧场呢?”月容抢着道:“是晚上,是晚上。”
他们三人在院子里这样的高谈阔论,自然也就把屋子里睡觉的丁老太太吵醒,她就在屋子里嚷起来道:“这么一大早,怎么你们就在院子里开上了会啦?”月容听说,对着两人乱摇两手,而且还努着嘴,二和微笑着点点头,就不再谈了。王傻子进来,对老太敷衍了两句,然后走了出去,却在跨院子门口向二和招了几招手。二和迎出去,他就握着手道:“回头咱们在茶馆子里见。大妹怕老太太不愿你捧角,所以她要瞒着。”二和笑道:“这位姑娘八面玲珑,什么全知道,你可别把她当年轻的小女孩看待了。”王傻子笑道:“也就是这一点子可人心。”二和笑道:“你的傻劲儿又上来啦,怎么可人心三个字,也说了出来?”王傻子笑道:“可我的心要什么紧,可你的心,那才好呢。”他说着这话,昂了头,哈哈大笑走去,二和看了他后身,也只有摇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