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人们早已在栖鸾殿里点上了灯,颜漪岚推门的瞬间力道凌烈,烛苗受了风力的影响,猛地一阵窜动摇晃,打碎了满殿的沉静。
“都退下。”
似乎许久未曾听过颜漪岚这般低沉冰凉的声音,宫人们纷纷弯腰退下,连呼吸都不自觉地放轻了。
殿门再一次被阖上,颜漪岚转身,最先看见的便是姜凝醉的一双波澜不惊的眼眸,两人好一阵对视,她一时不言,姜凝醉就沉默相望,对峙的无言渐渐压过了窗外滂沱的雨声,只有烛火燃烧时发出的噼啪声响起。
比起沉默来,姜凝醉绝对是个中的老手,颜漪岚退坐到软榻上,轻睨着姜凝醉,问道:“没话要说?”
姜凝醉想着,摇了摇头,随即又点了点头:“是我做得有欠妥当了。”
“倒也没有什么妥不妥当的,”听见姜凝醉难得卸了语气里的几分冰冷,多了些真诚的味道,颜漪岚微蹙的眉轻轻舒展,道:“朝中之事,从来就没有绝对周全的。”
姜凝醉垂在身侧的手微微一动,不再说话。
颜漪岚绝对是有理由责怪她的,甚至于惩罚她都不为过,原本以为颜漪岚此番怒然而归,必定会好生斥责她的鲁莽行事,可是也不知道她是真豁达还是假随性,竟然对于她今日有失分寸的行为一句怨言都没有。
烛光下,姜凝醉向来沉静的眼里有波光浅浅摇曳,她微侧开头,道:“你该责怪我。”
倒是第一次看见如此诚心诚意领罚的,颜漪岚看着那样平静且真挚的姜凝醉,往事不觉地纷纷在这一刻涌上心头,引得她竟是半点平日的威严和怒气都使不上来,不由喟叹道:“你们姜家的人,个个都这么胆大妄为,也不知是不是我太过纵容了。”
不远处的火炉上温温地热着一壶茶,姜凝醉替颜漪岚斟了一杯清茶,折回来递到颜漪岚的手边,淡道:“不过是我一人的过错,与家族无关。”
姜凝醉常常是这副不怕死的模样,单单望着她那双波澜不惊的眼睛,颜漪岚就会觉得她仿若置身于所有之外,她只属于她自己。这么想着,颜漪岚无奈地招了招手,道:“你过来。”
姜凝醉一怔,略带不解地扭回头看向颜漪岚,烛影中她的面容有些晦暗,温柔似水。淡淡的烛光似乎迷了姜凝醉的眼,她沉默片刻,最终依言绕过桌子,走到了颜漪岚的身边。
“因为池蔚与你喝了几次酒,就值得你如此舍命相救么?”颜漪岚向来妖冶艳魅的眼里闪过一道精光,“还是因为她曾经救过你?”
宫中的事情向来没有什么能逃得过颜漪岚的眼睛,所以姜凝醉也不诧异于颜漪岚的悉数洞察,她坦白回道:“都是,又都不是。”
这个回答显然出乎颜漪岚的意料,她黛眉微锁,疑惑相望。
“池蔚的确对我有恩,这个人情我自当要还她。”姜凝醉说着,顿了顿,思索着措辞继续道:“但是最重要的,是她身上有着跟这宫里所有人不同的地方,总叫人忍不住对她另眼相看。”
那种不同,若要追究起来,大抵就是一种来自于姜凝醉那个时代的不羁和洒脱。这是在这宫里,乃至天下众人,都难以拥有的一种随性自在。
姜凝醉的话不含半点虚浮,颜漪岚听在心里始终不太舒坦,脸上却渐渐勾出了一抹轻笑:“你对她倒是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