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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行昭走到床尾,饶有兴致地看着裴行浩,“落水了,真染了风寒,如今情形如何?”
二夫人跟进来,接话道:“送他回来的人说,之前一直昏迷不醒,三日前开始,一日能醒来三两次,却是咳血不止。”
“没死啊,看起来符水还真管用,真能治病。”
二夫人没应声,只要应声,便掩饰不住笑意了。
“我看佛堂里还有两碗符水,不给他来一碗?”裴行昭问老夫人和大夫人。
大夫人的情绪很快从暴怒恢复到濒临崩溃,身形滑下座椅,瘫在地上哭泣,“他是你一母同胞的弟弟啊……”
裴行昭走过去,托起她憔悴枯槁的脸,“我哥哥也与我一母同胞,他被你们的愚昧害死,我不该为他讨个说法?这孽障陪了你十几年,我哥哥陪了你十年,在你心中的分量,是不是用年头论轻重?”
“行简毕竟不在了啊……我怎么会不心疼不后悔,可他不在了,不在了!”大夫人似是想要唤醒一个梦中人那般的急切焦虑。
“不,他在,”裴行昭的表情很单纯,“他一直在我心里。爹爹灵柩回家那日,是他说,阿昭不哭,以后哥哥陪着你,照顾你。他才照顾了我五年,就那么走了。他食言了,跟我食言可不行。”
大夫人哽住,这一番言语让她觉得,自己只是快疯了,而裴行昭已经疯了。
二夫人却想起当年那一幕:
裴铮战死沙场,阖府的人齐聚在老夫人的厅堂,初闻噩耗的震惊无措之后,便是伤心难过。
小小的行昭紧抿着唇,大颗大颗的眼泪滚出眼眶,却倔强地不发出一点声音。
行简握着妹妹的小手,边擦着自己的泪,边哽咽着说:“不哭,我们不哭,阿昭还有哥哥。以后,哥哥替爹爹陪着阿昭,照顾阿昭。”
“嗯!”行昭用力点头,用小手抹了一把泪,重复着说,“阿昭不哭,阿昭还有哥哥。”
可后来,阿昭的哥哥怎样了?
没了爹爹哥哥的阿昭,又怎样了?
二夫人的眼泪簌簌掉落。
裴行昭仍旧表情单纯地凝视着大夫人,“十二年了,我记得的,仍是哥哥十岁、十岁之前的样子,我一直盼他入梦,和我说说话,与我道别。
“可他从没入我的梦。
“三叔说,那是哥哥心疼我,不想打扰,要我放下。
“裴夫人,我三叔说的对么?你有没有梦见过我哥哥?”
大夫人不能说,不敢说。她梦见过行简很多次,有时是行简怨她愚昧,有时是问她,阿昭在哪里。
裴行昭的手轻轻松开,收回,转眼瞧着裴行浩,“筋脉断了,便接不上了;骨头碎了,就拼不回原样;落下咳血的病根儿,往后只能是个痨病鬼。以后我得多瞧瞧他,瞧着他,我心里才舒坦些,才不会动手把害哥哥的所有人粉身碎骨。”她顿了顿,牵了牵唇,“要我担上弑母的罪名,也得是个值当的人。”
“可我们也是被静一蒙蔽怂恿才犯了错,行浩做错事,也是我们管教无方之过。”大夫人膝行上前,拽住裴行昭的衣袖,“你救救行浩,不要这样对他,你太年轻,还不懂得血浓于水的亲情到底是怎么回事,这样下去,你会后悔的。”
“静一有罪,凌迟了,不信你可以去观刑。”裴行昭俯视着她,“你们有过失,可以死啊,我拦着你们了?”
“……”
“我不懂得亲情?”裴行昭轻轻地笑,“对,我不懂,我已经忘了爹爹,忘了哥哥,只是跟你们胡搅蛮缠地发疯,你是这个意思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