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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回
贺老夫人没料到贺栖城竟会答应得如此轻巧,心中不禁泛起疑惑。她虽然不知道贺栖城这几年在外头的行事手段,对贺栖城三年前突然返家之时的表现却至今心有余悸。当初她不得已用总掌柜的位置安抚了贺栖城,本打算就此过太平日子。本家侄子却几次三番提醒,贺栖城一旦在贺家站稳脚跟,就会立即威胁到自己儿子的地位,她逼于无奈只好决定将贺栖城赶尽杀绝。
哪里知道贺栖城如此命大,竟连长白山上来的高手都不能动他分毫,说不定还反而被他握住了把柄。贺老夫人不禁有些懊悔花重金请来孙思道暗杀贺栖城。
不过正所谓开弓难有回头箭,事已至此,再要后悔却也来不及了。好在贺家家大业大,把贺栖城赶走之后,自己侄儿再不成器,也不至于在一二十年内败光。只要能保住儿子一世富贵平安,也就够了。
贺老夫人打定主意,又同贺栖城聊了几句家常,便命人将贺栖城带回房间休息。贺栖城原本住的地方此时却已经“不巧”成了常玉的居所,贺老夫人便让人另外打扫出一个僻静院落给贺栖城居住。东方不败身为贺栖城义兄,却不知怎地并没有跟他安排在一处居住,反而被人引进了客房。
东方不败打量了一眼屋子,倒还算干净,各种家具器皿,不算是顶好,却也算不得糟糕。刚刚整理了片刻,就见贺栖城推门进来,不由笑道:“怎么,贺家还真的腾不出地方给你住了,还要让大少爷你抱着被子过来?”
贺栖城嘻嘻一笑,将怀中被褥丢到一旁矮榻上,大喇喇在八仙桌前坐下,吁出一口气道:“别提了!那地方之前也不知住过甚么人,熏香味道好重,可把我熏死啦!”
东方不败吸了口气,点头道:“上好的花蕊夫人衙香,所用者非富即贵,你那间屋子怕是住过贵客哩!”
贺栖城哂道:“贵不贵的我不知道,脂粉味倒是浓得很。”
东方不败不由勾起唇角:“怎么?你不爱脂粉味?”
贺栖城眼珠一转,站起身,靠到东方不败身边,用力吸了吸几下鼻子,笑道:“脂粉味哪有东方大哥身上的味道好闻。”
东方不败脸色不由一僵,别过头,冷冷道:“光会油嘴滑舌!”
贺栖城摇了摇头,一本正经道:“哪里哪里。小弟我算账做买卖也是一把好手哩!”
东方不败冷哼一声道:“也不知你的账目平不平,别到时候被人抓住痛脚赶出家门,连我也跟着面上无光。”
贺栖城笑道:“账目嘛,我想让它有问题便有问题,我不想让它有问题便没有问题。”
东方不败听出贺栖城话中玄机,不由追问到:“那这一回你想不想它有问题?”
贺栖城长叹一声道:“我本想留下五年,好歹将贺家的大局稳定下来,此后再有变数也不至于败得太快。谁知二娘她竟连五年都等不了。看来这一回的确是时候要走了。可怜二弟他……”
东方不败闻言不由精神一振,笑道:“他怎么说也是你那个二娘的亲生儿子,虎毒尚且不食子,要太太平平活个几年还不容易?你若是放心不下,我们再偷偷来看他便是了。要带你进出贺家还不是易如反掌?”
贺栖城不由笑道:“东方大哥说的是。以东方大哥的武功,不要说是进出贺家,只怕哪天带我去皇宫里打个转也是轻松自如。”
东方不败点头道:“不错。只要你想去,普天之下还没有我东方不败去不了的地方!”
这句话倒并非是东方不败夸口,昔年他神功刚成之际,的确曾潜入过皇宫,不但试过御座,躺过龙床,还带出一口宝剑及一个被太后放在枕头底下暗格中的梳妆盒当是纪念。后来杨莲亭见了那口宝剑很是喜欢,东方不败便送给他做了佩剑。倒是那个盒子,还落在黑木崖上,也不知有没有被任我行毁去。
贺栖城见东方不败说得意气风发,登时心动不已,拉住东方不败的手掌,凑上去亲了一口东方不败的脸颊。他不等东方不败发怒,便先开口道:“好,那等这儿的事情了结,我们先去苏州打个转,然后就去京城吧!”
东方不败奇道:“你去苏州做甚么?”
贺栖城嬉笑道:“不是答应了东方大哥要去瞧苏绣的吗?苏州的各大绣坊我都了如指掌,就算东方大哥想找人教你两手不传之秘,也是容易得紧。”
东方不败不由气结,瞪一眼贺栖城,将手掌抽回,低声道:“你那弟弟来啦!”
贺栖城凝神细听,不一会儿果然听到有细微的脚步声接近。那人像是走得有些犹豫,在门扉前停了片刻,才轻轻敲了敲门。“东方大哥,你睡下了吗?”却是贺栖梧的声音。
东方不败扬声道:“还未曾睡下。”
屋外贺栖梧忙道:“我、我原本是想去找大哥的,可是大哥屋子里好像没人。东方大哥,你知道大哥去了哪里吗?”
东方不败不由白了贺栖城一眼,走向门口。贺栖城一把抱起矮榻上的被子,一股脑丢在床上,随手解下床帘拢好,又走到八仙桌前给自己倒了杯茶,这才对东方不败点了点头。东方不败打开房门,指了指屋内道:“栖城在里头,你快进来吧!”
此时已是春末,贺栖梧身上却披了一件厚厚斗篷,显然是畏寒已极。
贺栖梧走进屋子,和贺栖城目光一触,不由缩了缩脖子,怯生生走到兄长身边,低声道:“大哥,你、你可是已经知道了?”
贺栖城低哼一声道:“你瞒得我好苦。”
贺栖梧连忙道:“大哥,日间你曾经问我,孙宗主有没有给我用过甚么药物。不瞒你说,他的确是给过我三帖药。那药平常人若是服下一帖,便会在一日之内精神抖擞,之后一连七日都萎靡不振。若是服下两贴,便能在七日内百病全消,之后连续三个月卧床不起。若是如同我这般一连服下三帖,就能在三个月中将甚么沉疴痼疾都暂时压下,之后……大概也就没有之后了。”
贺栖城一惊。他原以为贺栖梧说的是成亲之事,不料却套出了这样的隐秘,不由抓住贺栖梧的手腕道:“你怎么那么糊涂?那药方还在不在?该死!孙思道这个庸医怎么能给你用这等药物?二娘也是,怎么也跟着犯了糊涂,同意让你用药?”
贺栖梧摇头道:“是我自己跟孙宗主求来的药,娘自然是不知道的。再说了……大哥,你老实告诉我,若是我不用这药,一日日苦捱下去,到底还能撑多久?”
贺栖城皱眉道:“俗话说,天无绝人之路。虽然我找不到治好你的法子,但也许别人有办法。”
贺栖梧一面摇头一面苦笑道:“世上的大夫都说我活不过二十岁,唯有大哥不信,还在日夜为我操心。如今我已经二十二岁啦,也算是活得够久了。我不想再这么一直拖下去,成为大家的累赘,唯一放心不下的也只有娘一人而已。娘这一辈子为了我不知吃了多少苦。我还依稀记得,小时候她为了多讨几根参须给我煮茶,曾在大娘房门外跪了一日一夜。人都说娘为人贪小刻薄,我却知道她是吃苦吃得怕了,这么多年被大娘的名分压在头上,总不能给我最好的一份,直到她被爹扶正,便恨不能将所有的好东西都用在我身上,不能让人占去了一丝一毫。说来也是我这个做儿子的不孝,让她老人家为我操劳一生,却罕有能报答她的时候。便是在继承了家主之位后,也是做事的时候少,卧病在床的时候多,到最后还要靠大哥帮衬着度过难关。好在如今我已经成了亲,只要再为贺家留下骨血,我这个做家主的也就可以死得瞑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