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将他们二人望过来望过去,深深明白了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煎饼配大葱的至理名言……难怪从前三哥对我谆谆告诫:像你这种以色取人的姑娘,千万要明白,男人不能光看形貌,即便如三哥这样貌赛潘安的男子,也无法排除其内心阴暗狡诈的一面……我当时很是吃惊,忙问:“其内心阴暗狡诈的一面,譬如?”三哥为我解惑到底,从袖中取出一个册子:“譬如三哥近来写成的这篇《论促进夫妻和离的一百零八种方法》……”
赶紧拜读完后,我从三哥悠悠远望的眼神猜到,他对那个人还是没有死心……我只得这般安慰他:“听闻他们最小的孩儿都可以打酱油了,和离后,孩子怎么办?”
三哥依旧远望:“我不介意他们叫我二爹……”
经过三哥的这番熏陶,我隐约明白男人即便好看,内心也有长蘑菇的阴暗角落……然而直到今晚,才彻底体会到蘑菇可以长到阻碍本宫努力想要嫁人的步伐……
我隐隐记得,何解忧同我说过相似的话,就在那个失败的洞房之夜……难道,这一切,真的全拜简拾遗所赐?
我是该悲伤呢还是悲伤呢?
不过此际似乎不是悲伤的时候,我追往昔思今朝之际,相府的如意被传唤了来嘱咐一番后,拖着我去了隔壁的小房间……
关好门窗后,如意示意我脱掉衣裳……
为着大局着想,我还是须得尽快恢复身份,儿女情长之事还是捆起来埋了好……
如意在一旁默默看了我身上各种剑伤刀伤留下的淡淡痕迹,目光很是连绵悠长……证明了我的身份,她却还在肆无忌惮地打量,我有些迁怒高唐,号称神医,百般药草提炼出来的药膏也没能把那些伤口较深的地方填平,留下这么些痕迹供人观摩……
形容美人的所谓肤如凝脂,一直都是本宫忌讳的词语,公主府里的《诗经》都是撕下了硕人那一篇才敢搁到我案上,传奇话本但凡有这个词语都是先将其涂黑才敢呈上来……这如意胆子不小,我扫视她一眼,她这才缓缓收了目光,转身出去了……
想着即将恢复公主身,我也懒得治罪于她,穿好衣裳后,也出去了,等待接受简拾遗同何解忧的叩拜,再责问他们二人也不迟……
我方走到二人审问于我的内室门口,这二人便一前一后地出来了,一个个面容失落得仿佛丢了五百两银子,无视旁人地从我面前路过……
简拾遗立在中庭,抬首望明月,“决然不是……”
何解忧也跟着站成一排,同望明月,“断然不是……”
“确然不是?”
“诚然不是!”
我在后边匪夷所思地望着两人昂然望月的身躯,那月色下浓浓的惆怅连我也感染了,难怪古人说: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我转身目光锁定如意……从前的小鹿如今镇定自如,清亮的眼神越过我,朝向前方……
感伤失落一阵后,何解忧凌然道:“重阳前,我必寻回公主!哪怕将长安翻个遍!”
我始觉自己前路漫漫,长夜漫漫……
相府管家巴巴赶来送客……何解忧一走,相府小厮丫鬟挤在屋檐下,齐齐观望他们相爷……
简拾遗独立明月下,很有些寂寥清寒的仙风道骨,忽略其情绪的话,还是比较耐看的……莫非都是赶着来看美人?我狐疑地扫一圈角落众人……
相府管家送完客后,也过来站到了人堆前,与众人视线保持一致,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道:“一、二、三……”
三字刚落,简拾遗转了身,吩咐道:“摆琴……”
屋檐下,丫鬟小厮同时神鬼莫测地从身后变戏法一般,拖出了琴案、香炉、七弦琴……转眼便在月下摆好后,众人相继退散……
琴轸下的流苏缓缓漾动,铜炉内的香烟袅袅升起,简拾遗素色衣袖拂过琴弦,梵音起……弦声注入夜空,树梢月影都跟着颤了一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