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昶青起身,轻掩上门,顿了顿,对跟在身边的一个密卫道:“天子那边,多安排些人手看着。另外,叫人盯着冯远征。”
他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丝不妥之处。
沈氏的病有些蹊跷,若是当真如他所料,冯远征那老匹夫私下里定会有些什么动作,必定会露出什么马脚。
同一时刻,西北边境。
襄平城坐落于漫天红霞之中,城墙还是焦黑破损的样子,缺口却已经用沙袋堵住,墙根下洒了石灰,又铺上一层黄土,用以预防战后大疫的发生。
云阳军的营盘严整,坚固得如一个龟壳,叫人哪里都下不了嘴。而龙骧骑的营地则与之不同,留出了些通路方便骑兵出动反击,又往远处布了不少哨探,控制了广大的地盘以占据主动。
木家堡虽与云阳结盟,却总是藏私。林可的骑兵一直练不到最好,这次难得有机会,便总拉着萧全在对方营地里到处乱逛乱看地偷师。
在见识过林可的箭法后,萧全已经彻底变成了她的迷弟,每天屁颠屁颠跟在她后面,半点也看不出当初那桀骜不驯的影子来。
这天傍晚,他们两人结束惯例的巡营,在数十名亲卫的簇拥下回城休息。人人见到林可,都恭敬地避到一边叉手行礼。
经过多日的酝酿,林可的事迹被传得神乎其神,城外立着一座京观,那许多人头,无声地宣示了云阳军的勇武。不论是兵士还是普通百姓,都对这位金刚下凡的林将军敬畏有加。
这样一来,林可只好时时刻刻都端着架子,生怕什么时候就一不小心崩了人设,也就只有在知晓她真实面目的十一面前,才能稍微放飞一下自我。
将其他人都打发走,林可毫无形象地瘫在椅子上,捶着腿舒服地呼了口气,对十一道:“替我读一下军报吧。唉,走了一天当真快要累死了。”
十一看了他一眼,默默拿过公文,视线在上面密密麻麻的小楷上扫过。他挑着重要的念了,没听到林可有什么回应,抬眼看去,发现她竟歪着头坐在椅子上睡过去了。
心中有些无奈,十一拖了外套,上前盖在林可身上,低头看见她的睡颜,动作却忽然顿了顿。
多年的厮杀经历,让林可的眉宇间染上了一股肃杀之气。而在襄平的这些天尤甚,她清醒时整个人都是冷色调的,就如同一把打磨得十分锋利的刀刃,只是接近就好像能割伤皮肤。然而此刻,林可的眼睫微微垂下,颤动着在鼻翼投下淡淡的阴影。她的呼吸轻柔而平稳,微微张开的红润嘴唇泛着水光,几缕乌黑的额发与素白的肌肤反衬,那安静的侧颜竟显出一种惊心动魄的瑰丽。
那一刻,脑海深处某种压抑已久的东西,突然挣脱桎梏浮现出来。
十一抿唇站在那里,专注的、贪婪地,无比仔细的接收每一道从林可身上反射出来的光辉。不知过了多久,他鬼使神差地伸出手,轻轻地触碰林可的唇角,那冰凉柔软的触感让他的心口重重地一颤。
就在这时,敲门声突然响起。十一猛地退后一步,仿佛“危楼高百尺,手可摘星辰”,却揽了个空从高处坠落般骤然清醒过来,收回的手一下握紧,指甲掐进掌心,透出淡淡的血腥味来。
林可对此一无所觉。她慢慢地醒过来,往门口看了一眼,视线甚至还带着些许迷茫:“怎么了?谁在敲门?”
十一压下翻腾的情绪,面无表情地打开书房的门。一个亲兵闯了进来,脸上带着恐惧与兴奋夹杂的表情,单膝跪下行了个军礼,开口道:“林大人,北齐军到了!他们离襄平还有不过八十多里路。”
林可的脑子瞬间清醒,她霍然起身,在屋里踱了几步,便对那个亲兵道:“你立刻去把三子他们都叫过来,还有萧全……另外,叫哨探把情况进一步摸清楚了,每隔半个时辰都要将最新的军情报告给我。”
这边下完命令,她又看向十一:“民夫都撤到城里去,这件事由你负责。弄完了也赶紧回来开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