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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昭雪缩在夏锦良的身后,手却指向拐弯处的墙角。那边蜷缩着一位五六岁模样的小乞丐,想必是被吓得够呛,将头埋在双膝,略略抬头,只能见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怯生生地望着众人,张口道:“别撞我,别撞我……”
玉珺这才注意到夏昭雪的鬓发凌乱,她上前两步抓住她的手,只听夏昭雪“嘶”一声倒抽一口凉气,视线所及,她的掌心全是擦伤。那些看不到的地方,不知道还有哪些伤口。
玉珺抬眼看了看周围,果真在不远地方有个大转弯。玉珺正要开口,夏锦良已经走上前去,昂声说道:“我在军中时,最是推崇威武将军,听闻他治军,用的就是‘礼和、忠义、仁爱’六字,他连行军打仗,也要求士兵以百姓安危为先。这样一个爱护百姓的人,没想到家中的下人却是草菅人命,视人命为儿戏!”
“不许你骂我姨父!”马车里突然传来一声女声,玉珺心中冷笑:这就上当了。
果不其然,不过片刻,马车里露出个人脸来,是个十五六岁无比灵动娇俏的姑娘,着一身象牙白软烟罗裙,一双丹凤眼满眼含怒,不是秦艽,又是谁
赵婆子接她下来,秦艽初初站定,见眼前的夏锦良一身病气,脸上毫无血色,一身青衣显见穿得太久,洗的泛白,心中不免带上几分鄙夷。
“你这人好不讲道理,我们好好行在路上,是你们冲撞了我们,还怪我们自己不看好东西?今日好在是观音菩萨显灵,碎了自己,保全了我和表姐的平安,若是惊了马,伤着了我表姐,你有几个脑袋够赔给我们的!?”
秦艽一席话说的盛气凌人,盯着夏锦良,都要在他身上扎出洞来。
夏锦良正要开口,一阵冷风吹来,他重重地咳嗽了几声,一下子竟是弯不起腰来。秦艽只当他是吓到了,更是轻蔑道:“你这副身子,谈什么行军作战,我看都是骗人的。原本我们并不愿意多计较,可是你这副样子着实气人!今日这白玉观音,你们若是赔得了也就罢了,若是赔不了,咱们就公堂上见!到时候,我再告你个侮辱朝廷命官的罪,今日在场的所有人都是我的见证!”
秦艽傲然地看着下夏锦良,只等他回应。夏锦良一口怒气冲上头来,正想好好分辩几句,只可惜身子不争气,又是一阵猛烈的咳嗽。
秦艽轻轻地“嗤”了一声,心中暗暗骂了句:这帮废人。
第15章反击
“真是……”玉珺低声呢喃道:“一如既往的嚣张跋扈。”
如前世一样,但凡出了事情,秦艽总是首先站出来。方才一般胡话,她竟然还能说得这么理直气壮,毫无愧意。父亲多年积攒的好名声,真是要被她毁坏殆尽。
她再也忍不住,扬声反驳道:“佛家有言,众生皆平等,莫非在小姐的眼中,你和你表姐的命是命,我们这些平民百姓的命就不是命,就该贱如草芥,就该任你践踏而不发一言?”
“我何曾说过……”秦艽正要辩解,玉珺抢白道:“这儿是繁华之地,人潮熙熙然然,百姓穿梭其间。小姐的马车行经此地,竟是速度半分不减冲了过来,险些撞伤了小乞丐,伤了他性命,小姐不知道歉,我家妹妹心地善良,舍了自己推开小乞丐,救了他一命,小姐却要怪罪她冲撞了小姐的马车!小姐要同我们对簿公堂,那正好!今日在场所有的人都能当我们的见证,看一看官家小姐如何轻贱百姓,如何歪曲事实!”
玉珺身上仿佛燃着熊熊怒火,一双眼睛盯得秦艽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平日里跟着林南蔷,只有旁人看她脸色的命,哪里有人敢这样呛她,她一时没了言语,半晌支支吾吾道:“他不过是个小乞丐罢了……”
“乞丐又如何!”前后两世,秦艽只懂傍着林南蔷作威作福,林南蔷久不出面,她就这么不中用。玉珺嗤笑一声,声音越发洪亮,“威武将军林牧之林将军当年也是普通农户出身,他年少时大齐战乱纷纷,民不聊生。他也曾吃不饱,在街上行乞!正是因为有这样的经历,林将军才更懂民间疾苦,更加爱戴百姓!不似小姐这般,仗着他的福荫,在街上胡祖非为,坏他名声。”
两句话掷地有声,将秦艽逼得无话可说。
就在不远处的丰年食府二楼,郑思钊饶有兴趣地举起手中的茶,惬意地呷了一口,眼睛却是落在人群中,玉珺的身上。
“这个玉姑娘真是越看越有意思!你看她刚才那个样子,像不像一只战斗力十足的斗鸡?”
“嗯……”对面传来低低的应和声。声音依旧温润,却也一如既往的清冷。他的眼睛从郑思钊的脸上转到玉珺身上,隔着不远的距离,他却依旧能看到玉珺的嘴唇翕动。多年前双耳失聪,他曾经觉得那是他一辈子的遗憾,后来他努力学习唇语,今日才发现,这真是个不错的技能。
茫茫人海里,他们隔着几丈的距离,可是她一开口,他就知道她在说什么,这个画面只属于他,只有他懂。
眼前挥舞着一只手,他扭头,就听郑思钊不满地抗议道:“诶诶诶,别光顾着自己看戏啊!她又说了什么?告诉我啊!”
他望眼过去,嘴角不由自主噙起一抹笑:“她说,乞丐出身又如何。有良心的乞丐,胜过没良知的名门闺秀千倍百倍!”
“啧啧,多大仇多大怨!”郑思钊抖了一抖,摇头道:“我看那个秦小姐鼻子都快气歪了。说起来我和这位秦小姐倒是有一面之缘,虽然印象不深刻,可也是知书达理的人,怎么今日被人逼得这么狼狈?”
他犹自沉思着,扭头看身边的人早就起了身,他赶忙追出去,脸上却不乏调侃:“我就说你怎么可能坐得住……”
李善周顿了脚步,目光沉沉,郑思钊赶忙将嘴一封,跟了上去。玉珺无论如何都是世宁的救命恩人,庆王府与威武将军府又有多年交情,他们二人若是当真闹起来,威武将军府在名声上吃了大亏,若真要护短,吃亏的是谁,他比谁都清楚。
果不其然,李善周刚走两步,将军府的下人们也不管旁人如何分辩,看赵婆子使了眼色,上来就要将玉珺三人绑起来。
玉珺心中虽是着急,可是一来她三人两个女子手无缚鸡之力,夏锦良更是长期的病患,根本扭打不过他人,二来,围观的路人虽多,可是大多数却是敢怒而不敢为,只在人群中嗡嗡议论,暗骂威武将军府欺人太甚。
秦艽被玉珺几番抢白,本就看她不顺眼,这会也不上车,只站在一旁,眼神嘲讽地望着玉珺。
正当玉珺被人反剪双手,人群中却突然让出一条路来,几个小厮当前,嘴里嚷着“让让让让”,不多时,从人群中走出一个人来,见了秦艽,好不惊喜道:“哟,秦小姐怎么气得面色发白,这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欺负咱们威武将军府的表小姐!”
秦艽一见来人,满脸的怒容转作了笑意,方才还盛气凌人,此刻却恨不能化作一滩水,娇滴滴地行了礼,恭敬道:“只是一些不相干的人,冲撞了我和姐姐的马车,碎了我们的玉观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