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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总算知道之前强行让她强记背下的堪舆、风物志等书是怎么用的了,每到一城,参赞军务之时,赵朴真都侍立一侧,随时给秦王提供相应信息,大到山川河流,小至村镇民俗,人口物产,矿藏粮食,驻兵装备,秦王一问,她必对答如流,不过数日,与秦王随行的数名军中老将,都已对秦王身边这位小内侍肃然起敬,虽然年幼又是内侍之身,却渊博如是。
出征第十天,朝廷大军正面迎击上了突厥的第一支先锋军。
大捷。
朝廷大军在取得了一次大捷,夺回一城后,与退守天里城的突厥遥遥相对,对峙起来,两边显然都无必胜把握,突厥这次是乌索可汗带了九部落联军,来势汹汹,但也有些各自为政,调动起来也需要些时间。
行军速度总算缓慢了一些,这日选了个依山傍水的地方扎了营,赵朴真这日提了水桶去水边清洗些衣物,洗到一半忽然身上被敲了块石头,她转头一看,看到上官麟穿着一身灰扑扑的军袍笑得欢:“听说王爷身边有个特别俊的内侍,我就嘀咕不会是你吧,这么辛苦,你们王爷也舍得带你出来!”
赵朴真将搓洗好的衣服拧了放进盆子里一边拿到一旁大石头上晒,正是日头猛烈的时候,铺上去晒一会儿想必就能干了,一边笑着问上官麟:“听说上官公子自动请缨?可辛苦吧?”想想看上官家吃的用的,再看看这些日子吃的用的,她对上官麟居然真的愿意出来征战而感到肃然起敬。
上官麟将袖子卷了上来就替她晾晒,一边道:“替你们王爷洗袍子呢?身边的亲卫干嘛去了,这样粗活怎么叫你做。”一边又悄声和她说:“这些日子你也没吃什么好的吧?我那边烤着只兔子呢!快好了,刚刚猎的,你也加加餐!”
赵朴真忍俊不禁,真心觉得上官麟有着不管在哪里都能过得自在的个性,从前觉得他这是纨绔任性,如今看来倒是另一种洒脱,果然衣服晒完上官麟就赶着冲进了林子里,里头果然用黄土块砌了个黄土窑,想必里头就封着他说的兔子,火堆在外边烤着,这倒是个新做法,赵朴真十分好奇地观摩了一会儿,上官麟却又逮了几只河里的小鱼穿了棍子在火上烤,小鱼不过柳叶粗细,略略一烤就金黄色了,洒上盐,香味就出来了。
眼看着火候到了,火慢慢熄灭,上官麟将那火热的土块敲开,从里头掏出了大叶子和着泥巴裹得严实烤得焦黄的兔子,敲开外壳,热腾腾的肉香味就扑出来,想必佐料香料都已经事先腌制好,香味,多日没吃过热食,只喝过点热水的赵朴真都忍不住馋起来。
上官麟就手先撕了只最丰腴香嫩的腿下来,用大叶子裹了递给赵朴真,赵朴真接了尝了一片,上官麟从腰间拿出一把雪亮的小刀,一边分解一边得意洋洋道:“味道不错吧?”
这时后边也传来个声音:“也撕个腿给我。”
赵朴真转过头,却认得是从前见过的王慕松,永平郡王的长子,生母因为东阳公主的下嫁而被圣后强令休回娘家,在家庙中抑郁而死,他既不能继承爵位,平日里都是纨绔一个在京里混着,这次自告奋勇出征,既出乎京里人的意料之外,细想却也是对的,毕竟东阳公主压着他,如今老大年纪了,连婚事也无人过问,必是不可能有什么前程的,他拼着出来挣个军功,也算是给自己挣个前程了。
王慕松伸手就抢了只兔腿,也不怕烫,嘶啦嘶啦的吃着,一副饿极了的样子,一边含混道:“可饿坏我了,才去找了幽州那边薛闰讨军需,拿了圣旨,愣是给了一堆垃圾来,连饭都没给好好吃,就打发叫花子一样打发我回来了,这一路他妈可真饿死我了,好想念我的桑落酒、野猪酢、鲤鱼脍……”
上官麟呵呵地冷笑:“活该吧,那差使合该是王慕岩的,结果你猛地跳出来自告奋勇,要我说薛闰还能让你全须全尾回来不错了,他可恨毒了东阳公主,这次本来也没打算能从他手里拿到啥,虽说沿路需供给军需吧,节度使哪时候不是爷!”
王慕松目光闪烁,含糊道:“你也说他恨毒了东阳,王慕岩可是东阳亲生子,过去岂不是白白送菜上门么,犯不着,咱们这仗还得打很久呢。”
上官麟冷哼:“你当王慕岩是傻的?堂堂羽林营中郎将,那次训练不把人操得哭爹喊娘个个看到他都腿肚子打抖的,你以为他是三岁小孩?当然会自保,再说了,就算王慕岩是傻的,薛闰也不是傻的啊!再怎么也不可能和东阳硬杠上好吗?”
他又撕了一只腿洒上盐递给赵朴真,絮絮叨叨:“我是看不懂你们两兄弟了,平日里也不见来往,你这样,他难道领你情?再怎么样那也是他亲生母亲,你若是想打着人家能大义灭亲,那是不可能的,再说了我看他那一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的脾气,不是你那点小恩小惠能打动的。”
王慕松不说话,只是啃着兔肉,又道:“亏你也能逮到兔子,我前儿看到有鸽子飞过去,还想着射了下来烤了吃呢。”
上官麟看了眼赵朴真:“你可别真打了,那是信鸽,卖了你都未必能买上一羽。”
王慕松一怔:“信鸽?谁带的?”他看了眼赵朴真,也反应过来了:“难道是王爷?”
他忽然恍然大悟:“怪道我看高灵钧那混球,平日里最是好不正经的,如今出征,基本不离那车子,那是鸽舍吧!”
他毕竟不是表面的纨绔,一经点拨已是一通百通:“我说那车子看着不对呢!这必是专门训练过的军鸽!那鸽子会盯准了那鸽舍的!这样的鸽子,那真得是千金供养,多年训练,小心伺候……难怪这些天京城各种派遣消息,咱们这里可没断过!秦王,不简单啊!今上,这可是绸缪了多久啊!”他一拍三叹,连肉都忘了吃。秦王年轻,众人都还觉得多半还是如今上头皇帝的意思,为自己亲儿子铺路。
赵朴真默不作声,上官麟呵呵一笑:“总不能坐以待毙吧?如今可算得上是图穷匕见之时了……”两人正说话,却正是说曹操曹操到,只看到高灵钧和一个年轻将领走了过来,看到他们在这里烤兔子已是大笑道:“好小子,在这里打牙祭也不叫哥哥。”看到王慕松,又扯了扯他身边那年轻将领指着这个方向说着什么。
这边王慕松却已是放下了兔肉道:“高灵钧那二货还带着舍弟,定没好事,我先走了!”说完已是飞快地起身,也不等那两人近前,就匆匆跑了,对这好吃的肉竟是一点流连都没有,仿佛屁股着火一般。
原来那年轻将领赫然正是适才说到的王慕岩,东阳公主的亲生子,羽林营的中郎将,赵朴真看那年轻将领身材瘦长,肌肤并不是贵族们流行的白皙,而是小麦色,五官却颇为斯文,长着一双凤眼,依稀和东阳公主相似,但目光沉静清亮,举止稳重,一点母亲的骄横傲气没有的。